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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莽 (贤三)


  “阿平!”朱进找到了我,带着方老走到我的跟前,“我介绍一下,这个是我的伙伴平益。接下来的项目主要由他负责。”
  “方老先生,久仰大名。”
  “你好你好,年轻人后生可畏啊。”
  我笑笑。
  朱进对我讲:“方老年纪大了,不习惯长时间呆在这种场合。我们现在去他家,你也一起吧。”
  “行。”估计又是要合作。我在人背后叹了口气,财务相对自由带来的坏处是永无止境的忙碌。
  我从舞厅出来,仿佛一脚踏入另一个时空,大门口的阴影交接处便是宇宙虫洞。朱进载着我们一路回方家,那驾轻就熟的样子仿佛是回自己家一般,想必是在我不在意的时候下了不少功夫,终于哄得了他们一家开开心心,成为乘龙快婿。我这位旁观者看着戏剧的大幕缓缓拉开,即将见证一次同床异梦的利益婚姻。
  方小姐依旧可爱,到家甩开鞋子就奔进了客厅。“妈,我和……哎,大伯你来啦?”“组撒?吾勿好来?我寻弄老头子下棋。”朱进动作一滞,陪着方老一起慢慢走进房,毕恭毕敬叫人:“阿姨,伯伯。”
  “哟,阿进来啦。”
  我也跟着打了招呼,几番客套话来来去去地说几遍,戴上社交面具计算笑容与敬语。方小姐被她母亲喊去厨房帮忙,朱进则坐在沙发上与方小姐大伯寒喧,对我来说简直是司马昭之心。“曹亚荣以前一直和我提起你,说你设计的城市绿化带实在是超前的理念。”
  “亚荣啊?哦哈哈哈,那个小子。”大伯显然很高兴,敲了敲烟斗,对方老讲:“过年的时候伊还打越洋电话帮我拜年,吾骂伊马屁精。”
  方老笑笑:“小赤佬一直礼数到家。”
  朱进看着脸色忙不迭陪着讲话:“曹亚荣和程一民爷叔在美国都很想你的。”
  “哟,小程侬也认得啊?”
  方老讲:“都是认识人。囡囡讲伊帮小程一家门熟,老早帮过伊大忙。”
  “个么都是自家人。”大伯爽朗地笑了两声,随口问朱进,“小程他们还好伐?”
  朱进那装腔作势的本事又上来了,讲:“我和诺诺以前走得近,他去美国以后联系少了。”
  “喔唷,小诺诺。你没他美国号码吗?”
  “留了,没打通。”
  “喔唷,搞来。”大伯今天似乎心情格外好,他带起老花眼镜,摸出手机开始慢慢摸索,蹙眉一个个寻找着通讯录里的联系人。我能感受到朱进的心跳随着他指尖的移动而狂跳不已,那苍老发皱的手指划过的是他千方百计布下的网,一切的阿谀奉承、逢场作戏、站队争斗都是为了今天这一通越洋电话。拨通的那瞬间,我紧张得大脑一片空白。
  “喂?”那里传来一声低沉的中年声音。
  “哎!小程!”大伯大声地对着手机打招呼。
  “方伯,侬好呀。”
  “侬好侬好,近腔好伐啦?”
  “好额。”
  朱进双眼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这简短的开场对他而言无疑像一整个寒冬一样漫长,电话里传来的程一民的每个音节都折磨着他,汹涌的回忆都顺着那句“喂”开闸,泄洪狂奔。我甚至能看到朱进眼角泛出的水光,以及他不停发抖的嘴唇。
  “哎,拿小儿子呢?去哪里了?”
  “诺诺啊?等些……”程一民似乎是朝着身后喊了程祝诺的名字,等了几秒。这几秒钟,朱进的身体也跟着颤栗起来,他双手十指紧握来缓解这生理上的惊颤,以至于那苍白的骨节甚至变成了浅浅的黛青色。
  “小赤佬不在。有啥事体伐?”
  “哦,没啥事体。”
  我看到朱进闭上了眼睛,长长地呼了一口气。他眼角的水光悄无声息地蒸发在了初夏的暑气里。
  那晚我买了一箱啤酒和下酒菜去了丁予涵家。
  “阿平哥?”他开门的时候有些慌乱,我瞥了眼他身后,满屋狼藉,想必毛先生是刚走不久。“家里乱,我没工夫收拾呢。”
  “不请个阿姨吗?”我自顾自走了进去,将食品饮料堆在桌上。丁予涵眼睛一亮:“啊呀,火锅底料!你都买了些什么菜?”他快速走过去翻动塑料袋,“羊肉买了没?”他惊喜的模样和十八岁的时候没什么两样,依旧是那般没心没肺,宛如没有被生活亏欠过。
  “都买了,你把电磁炉拿出来,咱们吃个夜宵。”
  “阿进呢?”
  “他忙。”
  我们两人忙活了一阵,洗菜备菜,让我依稀有份回到过去的错觉,这错觉哪怕是半分也令我倍感安慰。衰老只在顷刻之间,我在朱进宣布与方小姐订婚的那刻突然急速衰老,我看清了我们兄弟几个终将渐行渐远,拥有各自的生活,孤独才应该是常态。人最初都是带着美好的初衷一步步朝前走,却为何总是无可避免地走向自身的反面?这真是令人费解的疑问。我的意志也正摆脱着理性走走向内心冲动的、黑暗的、可怕的欲念,正是如此我才不希望看到我追求的人内心也有这股邪恶力量。
  酒菜摆好,我和丁予涵喝着啤酒,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他将窗户开到最大,凉爽的夜风拂上我们的脸颊,啤酒与廉价火锅的味道夹杂着八十年代末的自由味道,我们在那个世纪年轻过。
  “你有什么打算?还是打算把钱花完了回老家么?”
  “钱花不完了。”小丁瘪嘴笑笑,仰头灌了口啤酒望向窗外。
  “当过气明星也那么赚钱?”
  他哈哈大笑起来,讲:“哎,我吃青春饭的,有人喜欢我,主动给我钱花。”笑完小声嘟囔了一句,“冤大头……”
  “你喜欢冤大头么?”
  “喜欢的呀。”他对我嬉皮笑脸,我不知哪句真哪句假,“我真心喜欢他。”
  我便也不响了。
  “冤大头也跟我讲,欢喜我。”丁予涵一口一口喝啤酒,将他的情爱故事描述地非常简陋。中国人似乎是不大讲爱这个字的,有的地方讲中意,有的地方讲稀罕,或者待见,上海人总是讲欢喜,欢喜这个,欢喜那个,一句我欢喜你,便承了数不清的脸红心跳的情。我听到朱进讲欢喜方小姐的时候,心里盛放出一座屈辱的城,扭曲潮湿,却又五光十色。
  丁予涵跟我讲:“有时我候自暴自弃地想,或许自己天生就是个下贱的。毕竟,一场欢喜。”
  “乱讲,没有谁下贱。”
  “我每天住在这个屋子里,每天想大明。我对不起他。我都这样了还不下贱么?”
  我们三人本质上是同一种人,为了摆脱贫穷而越过了曾经做人做事的底线。所以毛大明的存在才格外珍贵,只可惜我们只能孤独地喝着酒缅怀他。“没有,不下贱。”那晚我们一直喝到天亮,我跟丁予涵说朱进和方小姐订婚了,我很苦恼;丁予涵跟我说他的冤大头要出差了,他也很苦恼。我们讨论什么是爱情,就了无数口啤酒,讨论到地久天长。
  那晚我直接留在他家过的夜,梦里都是各色各样的爱情故事。
  朱进盯着发廊——准确说是理发店——直直发愣。
  理发店玻璃门看上去高档,里头一览无遗。四面金色大理石铺满,柱子上镶着先锋的暖色发光灯管,中间一排六面镜子,墙面没有一张明星海报,干干净净。理发座椅看着都是真皮,朱进心里想我要是来这种地方剪头发,手头的钱也就够去那真皮大沙发上坐一坐的了。
  “进去呀。”程祝诺催他。
  “真的要去里面剪头?”
  “你别怕,我妈有消费卡,他们都认识的。不花你钱。”
  他这下脸皮更薄,一下子觉得自己是吃软饭的了:“我会还你。”
  程祝诺笑笑,不响。朱进束手束脚进去,心里竟然有种惧怕感,他害怕被里头的人看出阶级不同来,又是要被他们用眼神口气剥得个精光,光屁股站在人群中央,好似个猴。服务员热情招呼他们,似乎是认识的,一口一个小程少爷好。小程少爷怕生不去看他们,就推推朱进,讲:“今天给他剪。”
  “好的好的。系桑先洗个头好吧?”来人毕恭毕敬将朱进送到后头洗头区域。
  朱进听从指挥木愣愣躺下,触到沙发躺椅的时候忍不住呻吟了一声。这也太他娘的软了!舒服啊!细密温暖的水流洒出,洗头妹妹一双嫩手插进他的黑发温柔抚摸揉搓……妈了个逼的,朱进闭紧双眼握紧双拳,宛如经历一次阶级斗争:不想!不动!不看!“系桑,水温热正好伐?”妹妹低下头柔柔说话,香气扑鼻。朱进要哭了:“好好好。”原来这就是资产阶级的迷魂汤了,不得不心生警惕!这一个头洗下来,他就已经憋得大汗淋漓,后背脊全部湿掉。
  “系桑这里走。”妹妹带他坐去理发区域。
  朱进坐定,从镜子里看到程祝诺坐在一旁乖乖等自己,脸一贯红扑扑的,心里欢喜。程祝诺突发奇想要带他去理发,讲:“哥,你把头发弄一弄会挺好看的。”“是、是吗?”“你晚上上班吗?”“今晚上不上,阿平去上。我弄弄铺子。”“那吃过晚饭我去你家找你。我带你去吹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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