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占欲 ([日]田知花千夏)

「最近、学校怎么样？」
窥视着他的样子，我如此询问。
尽可能地装作随口一问，但父亲的那通电话依旧在我的头脑中盘旋，老实说，我很在意。
——那段对话，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说到底，为什么住在那么远的父亲会和真阳在一起呢。真阳真的没有去大学吗。他们说的医院、事故，到底是什么。
那之后，我一直一个人思考理由，可是都找不到合理的答案。有试着给父亲、继母和真阳打电话，可是都没有打通，所以直到现在都无法理解那个意义。
如果说电话的内容全都是事实的话，真阳又是在对我隐瞒什么呢……
但是，这实在让人难以置信。只有真阳，是绝对不会对我有所隐瞒的。而且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真阳都不是骗了我之后还能一脸平静的人。
我看着真阳的手等待他的回答，真阳则吃下切成大口尺寸的汉堡包，动着嘴唇咀嚼起来。
一抬起头，就看到了真阳那读不懂感情的洞穴般的眼睛。
「怎么样、就很普通啊」
真阳吞下食物后，毫不迟疑地回答了我。
我再次问道。
「可是，今年就要毕业了，还要准备论文和就职……、而且，你的分数没问题吗？」
「慢慢追赶吧。话说，我看起来像是毕不了业的人吗？」
「不是的、不是这个意思」
我慌张地摇着头。
「那么、身体怎么样？有生病或者受伤吗。有哪里痛吗？」
真阳像是无法理解我的意思一样耸起肩膀。
「……光今天感觉很奇怪啊？发生什么事了吗？」
是因为接连发问的我很可疑吧，真阳的脸上浮现出苦笑。
虽然是打算不着痕迹地问出答案的，但却无法做好。诱导询问，还真不适合我。
我放弃地轻轻叹了口气。
「因为打电话过来了」
「电话？」
真阳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我点了点头。
「可能是发信错误吧。是爸爸打来的。然后，我听到了。……真阳和父亲他们所说的话」
「——那是、什么」
「所以说、爸爸打电话过来了」
「打给光？电话？爸爸打的？」
真阳异常焦躁地探出身体，我对此吓了一跳。
「是的……、真阳、为什么要这么问？偶尔还是会联系的啊。爸爸打电话过来，有那么奇怪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虽然我没有会私下打电话过来的友人，但我好歹也是会跟家人打电话的。这种事明明很正常，真阳却一副无法理解的样子。
在我稍微沉思的时候，真阳开口了。
「爸爸说了什么？」
「真阳这段时间都没去学校一直在医院，爸爸非常生气。而且，真阳也难得地顶撞了爸爸」
「是吗……」
这么说来，继母说真阳几乎都没有吃饭。
可是，真阳并未如同继母所说的那般消瘦。在家里是有好好吃饭的，关于这点应该无需担心。
「真阳为什么不去学校而是去了医院？还有，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跟爸爸他们见面也很奇怪」
真阳什么都没回答，只是沉默地听我说话。
刚刚的焦躁就像是假的一样，真阳脸上的表情消失了。实在太过平静，都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哪怕一点点也好，希望他能回应我。
「呐、真阳」
无法忍耐地叫了他一声。
「……事故是、什么？」
听到我的发问，真阳那双没有温度也没有湿度的无机质眼睛看了过来。
面无表情的真阳就跟机器人一样，让我背脊发凉。……是不想被提及的事吗。那是、我所不知道的真阳的一面。
就在我一眨不眨地看着真阳时，真阳轻轻叹了口气。
他的表情终于恢复了温度。皱着眉，看起来似乎挺难堪，但也比刚刚的面无表情要好得多。
「遇到事故的」真阳沉重地开口说道。
「是义己哥。我刚好就在现场」
「——骗人」
听到真阳的话，我愕然了。
「怎么回事。义己哥遇到事故什么的，我根本没听过」
「因为光很亲近义己哥。要是知道事故会混乱的，所以大家都保持沉默」
「为什么要这么……」
真阳的辩解让我头脑发热。
「只对我保密也太过分了。而且，那根本就不能算是保密的理由。之后才知道的话会更吃惊啊」
身体好像一下子沸腾了，我感到眼前发黑。
也许，我现在非常愤怒。可是，体内还无法好好处理这尚未熟悉的感情。无法对外发泄怒气，所有感情都在体内迸发。好恶心。
「……义己哥没事吧？」
我好不容易问出了这句话。
仿佛是要安慰我一般，真阳语气变得温柔起来。
「不用担心。虽说是事故，但也没那么严重。似乎很快就能出院了，光不用在意的」
「不用在意……？」
「没错。再过段时间，义己哥会联络光的」
我又不是因为这个生气，为什么就是不明白呢。
无论是不能理解我感情的真阳，还是不能好好传达心情的自己，都让人火大。
「够了」
不理会无法正常对话的真阳，我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走到走廊，朝玄关走去。虽然感受到背后真阳的视线，但还是难以抑制地朝玄关突进。
「要去哪里？」
「……医院。当然是要去看义己哥了」
「明明不知道是哪家医院？」
确实如此。一气之下就要外出，我都没有想到这一点。
我朝真阳转过身，咬紧嘴唇。
「哪家医院？」
「要我告诉你也可以」真阳放下手上的筷子。
「说不要让光来探病的，可是义己哥本人」
「——诶？」
「光很纤细，不想让你过于担心。那个人是对光保护过度了」
「义己哥他……」
听到真阳意想不到的发言，我只能呆站着。
真阳已经算是保护过度了，现在就连遭遇事故的义己哥都这么在意我，我到底是有多靠不住。自己的不中用让我彻底噤声。
关系不好却常常去医院，可见在事故现场的真阳应该是受到了很大的打击。至少跟我说一句也好，这让我很难受。作为恋人、作为哥哥，在这种时候更想要出一份力。
真阳走近沮丧的我身边。
然后拉起我的手，紧紧握住。
「骗你说我有好好去学校，对不起。还有没跟你说事故的事。真的很抱歉。……可是，我希望你明白。我只是担心光而已」
手加重了力道，真阳继续说下去。
「光可能自己没注意到，这段时间你脸色很不好」
「……诶？」
「也许是因为你之前说的工作不顺利的原因……、有点危险」
听到真阳这番话，我无意识地绷紧身体。
确实，也许是因为工作不怎么顺利，我最近都没熟睡过。再加上连续几天都做了那个噩梦。还总是在工作中打瞌睡，身体相当疲劳了吧。
没想到弟弟比我先察觉到这件事，我真是没用。
「真的不能慢慢来吗？」
「不行的，我接的工作是有期限的。虽然很感激你为我担心」
稍微有点犹豫，我低下头。
「……但我一点都不高兴」
我如此回应真阳。
真阳既是我喜欢的人，同时也是我重要的家人。正因为重要，我才不想要单方面的守护与被守护的关系。
「真阳才是，不好好去学校可不行」
「知道了」
「虽然发生了这种事而不能离开义己哥身边……可是爸爸他们不也是很担心吗」
抬起头看着真阳。
「而且，我也在担心真阳」
「嗯……、对不起」
这真挚的声音，温暖了我的胸口。
像这样的争论是极少会发生的。我们自小就相处得非常好。我想这一定是因为我们有着年龄差，而且没有血缘关系。
至今为止的争吵，最多也就是真阳在闹别扭，我则在等他心情变好而已。但是长大成人后，这种事也几乎没有了。
虽说身体孱弱，我也还是特别疼爱弟弟。只要是真阳的愿望，不管多任性，我也还是爱他。
我慢慢回握住真阳的手。越过肩膀，我看到连接着起居室和阳台的窗户。风吹动着窗帘。
窗外是，一望无垠的湛蓝天空。
※※※

最近、我时常想起以前的事。
宛如白日梦般，动不动就在我的脑海里鲜明复苏。就像是打开了开关一样，我的意识一瞬间就回到了孩提时代。
我记得那件事也是发生在小学的时候。
那天，我在去学校之前，把小小的椅子当成踏板站在厨房里。背着双肩包，洗起放在洗碗槽里的碗筷。当时，我的身高比周围的同学都要矮，如果不站在真阳用的小椅子上，我的手就够不到水龙头。
「哥哥……」
伴随着碗筷碰撞的声音和水声，我一时半会没有注意到站在背后的真阳。
不知道被真阳呼唤了多少声，我终于回过了头。
真阳在起居室里朝厨房窥看，紧紧握着毛毯站在那里。看到他泫然欲泣地扭曲着脸，我慌慌张张地关掉了水龙头。
真阳从昨晚就发高烧，今天早上也是卧床不起。那张脸还很红，看起来还没有退烧。不知道是不是我多虑了，他的呼吸似乎也很紊乱。
看到平常那么活泼的真阳生病的样子，我感到格外心痛。
我急忙用抹布擦干濡湿的双手，朝真阳走去。
「怎么了？你还在发烧，不能起来的」
「可是」真阳抱紧毛毯。
「……有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