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四环?”万朝阳对城区的地理情况不太熟悉,但是他也知道靖溪在北京的西郊,要到东四环去是要穿过整个北京城的,“那么远?”
“嗯,我家在那边买房了,也装修完了,我爸妈都去那边上班了,等高考完了,我们就都搬过去了。”
“那……”万朝阳脱口而出想问“那咱俩怎么办”,可仔细想想,虽说住得远了些,可这连异地恋都算不上的距离,问出这样的话也有点夸张了,“那……见面就不方便了……”
“是啊……”薛木皱着眉往万朝阳怀里钻了钻,闷闷道,“真烦。”
“我这还琢磨着高考完了,咱俩还能好好一块儿过个暑假呢……”万朝阳也有些郁闷。
薛木抬眼看了看他,问道:“你打算怎么个‘好好一块儿过’?”
“也没具体想好……”万朝阳抚了抚薛木的肩头,“可能就一块儿打打游戏、看看电影,今天我住你家、明天你住我家这样吧……”
薛木忍不住笑了笑,说:“要是我爸在,你敢住我家?”
“那有什么不敢的……”万朝阳的声音有些底气不足。
“反正你爸在我是不敢住你家,”薛木笑道,“想着我就尴尬。”
万朝阳轻轻叹了口气,说:“现在说这个也没用了,反正也不能实现了。”
薛木转了转眼珠,说:“你要是真不怕我爸,你可以去我家新房子住啊,反正我妈放暑假得七月份呢,到时候咱俩在家……”薛木说着,轻轻凑到万朝阳耳边,呵气道,“想干嘛就干嘛。”
万朝阳吞了吞口水,说:“你少说这漂亮话儿。”
“怎么叫漂亮话儿呢?”薛木笑了笑,“说正经的呢,你去不去?”
万朝阳抿了抿嘴,纠结半晌,说:“干嘛非得去你们家呀,要不咱俩出去旅游得了。”
“旅游?”薛木倒是没想到这一点,“你想去哪儿?”
“嗯……”万朝阳想了想,说,“猛地一提我也没什么想法,夏天……要不就去海边儿呗……”
“三亚?”“北戴河?”
两人同时说出了自己想到的第一个海边,然后又同时质疑了对方的提议──
“北戴河?”“三亚?”
“你瞅你选这地儿……北戴河也叫海啊?”
“三亚?机票就得多少钱?你爸妈给你?”
而后两人再度同时陷入了沉默。
“这个……咱们慢慢从长计议,考完再说也来得及。”
“嗯……睡觉吧先……”
“晚安……”
“晚安……”
最后的两周时光,仿佛按下了时光的快转键,上一秒还在互相填写着同学录,下一秒就已经坐进了考场,明明刚刚还一起挤在理综办公室请老师答疑,此刻却已交上了答题卡,完成了高中三年最后一场的考试。
像是一场大战后的狼藉战场,凌乱的书本笔记如同破损的盔甲被丢弃在垃圾桶的四周,大包小包的行李从宿舍楼里被提着抱着运送出来,掩藏在床板里的灰尘也趁机飞扬了起来,有的学生肆意地从窗口将撕碎的参考书碎片抛了出来,如同雪花一样纷纷扬扬地飞舞在空中,更多的学生却只是抬眼看看,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然后低下头继续搬运着行李铺盖。
夏日的黄昏,喧嚣却又沉闷的校园,来不及渲染什么离愁别绪,偶然遇到熟悉的脸庞也只是淡淡地说上一句“走了”、“拜拜”。
薛峰拜托了一位同事开车载他们过来借薛木,简单的行李塞进后备箱,三人都坐进了车里,薛木打开车门,却有些不舍地又环顾了一下四周。
这个不过六万平米的校园,消耗了他不知多少年少的青春与汗水,他在这个教学楼为了一个简单而明确的目标努力过,也在那座科技楼第一次与万朝阳拥抱亲吻,这一片升旗广场他曾嚣张地煽动全校学生质疑学校的规定,那里的操场他也曾在跨栏跑时丢脸跌倒,而今却都要告别了。
他的目光最终停驻在校门口,万树青也找来了一辆车,正将万朝阳的铺盖往里头塞,而万朝阳正站在车旁,与他相隔百米,中间人头攒动,却还是一眼锁定了彼此。
夕阳的光芒在万朝阳的脸上镀上一层金色,一阵热风吹过,肥大的校服随之摇曳,衬得他的身形愈发瘦削挺拔,他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笑容,抬起右手,朝薛木挥了挥,而后蜷起中间三个手指,在耳边比了比,示意薛木与他电话联系。
薛木看着万朝阳的模样,仿佛还是一年半以前初见时一般张扬轻狂,眼中却不知何时多了一份温柔与亲和,他轻轻笑了笑,恶作剧似的朝万朝阳撅了噘嘴,隔空索了个吻。
万朝阳脸上一热,左右瞟了瞟来往的人,抿了抿嘴,迅速地做了个飞吻的动作,然后转头就钻进了车里。
薛木被他害羞的模样逗乐,轻轻笑了一阵,也抬腿坐进了车里,带上车门,看着四周的风景不断地向后退去,驶出了二中的校门,也离开了这个名为靖溪的少年故乡。
中篇 象牙白塔
第五十六道题 很高兴一路上 我们的默契那么长
高考结束到放榜之前,还有三周的时间,有的学生视这小一个月为最后的大限,趁着死亡宣告之前好好享受这段什么都不用思考的人生,剩下的学生则每天茶饭不思,期待又畏惧着最终的审判,不知人生方向究竟走向何方。
薛木当然不操心这事,他十分确定自己的发挥相当稳定,上政法板上钉钉,万朝阳更不必说,搞不好会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进入政法,至于郑大钱他也毫不担心,以他的水平和他上辈子的经验来看,去个中传也是手到擒来。
不过让薛木有些焦灼的是,他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渡过这个暑假。
回到了久违的“新家”,拿到了四五年前就退休了的“新电脑”,还有薛峰的同事为了预祝薛木金榜题名而送来的“新iPhone3”,薛木忽然有了一种一步迈进了新纪元的感觉。
只是这九年前“新家”,虽然家具和装潢还算全新,但在薛木眼中也是非常过时老气的风格了;“新电脑”用的还是Vista的系统,上网还是一样要宽带拨号;尽管iPhone3已经算是相当摩登的机型了,可是里头却连wifi模块都没有,而这个年代还是二十块钱二十兆的流量费用,也根本发挥不出什么智能机的功效。
薛木在新电脑上下载了魔兽争霸和梦幻西游两个客户端,心情好的时候陪着万朝阳连线打dota,玩儿累的时候万朝阳带着他组队刷副本,一不小心就会玩到半夜两三点,睡醒的时候又该吃午饭了。
这样的逍遥日子过了一个礼拜,薛木忽然就受不了了。
“我觉得天天打游戏,太无聊了。”薛木跟万朝阳连上了YY,鼠标移动到开始游戏上头,忽然不想点下去了。
“怎么了?”万朝阳的声音从耳机里传出来,“打游戏还无聊?你觉得什么比打游戏有聊?”
薛木双手离开键盘,有些烦闷地靠在椅背上,叹了口气,说:“这个偶尔打一打吧是放松娱乐,这天天没结没完地从早打到晚,你不觉得没意思吗?跟二十四小时坐在教室里上课做题有什么区别?”
“我?我还行啊……”万朝阳挠了挠头,“这跟上课做题怎么比?”
“跟上课做题是没法儿比,”薛木扁了扁嘴,“游戏不过就是设计好的电脑程序,你按照程序设计的步骤操作,在一定错误率的范围内给你设定好的反馈,跟你按照固定的定理公式解题,在一定错误率的范围内给你设计好的分数,这不就是一回事儿吗?问题是你上课做题分考高了还能上个好大学,游戏赢得再多,退出了游戏也啥都没有了啊。”薛木越说越觉得灰心,又叹了口气,说,“不想玩儿了。”
万朝阳听了薛木的这一番理论,想了想说:“你要是不想玩了就不玩了,但是你说的这个玩游戏跟做题一样我不同意,题目都是固定的公式解法,只有正确和错误、能不能得分两种结果,可是游戏却要考验你的意识、操作、配合,要看队友和对手的水平,有的时候还关乎到显卡、鼠标、键盘、网络这些硬件问题,虽然地图是固定的,英雄也只有这么多种,但是每一局玩起来都不一样,这种不确定性才是乐趣所在,一往无敌跟做题一样没有任何随机性,那有什么意思?”
薛木听了这一番话,抬起双脚盘在椅子上,又问道:“那你这么说,梦幻就没什么不确定性啊,打boss需要什么门派用什么技能,都是固定套路,这怎么说?”
万朝阳笑了笑,说:“所以我就不爱玩梦幻啊,pvp倒是还值得玩一玩,但是这种回合制的战斗方式跟dota比起来还是无趣了,而且你也不爱玩pvp,我不就陪你打打副本么。”
薛木把嘴一撇:“难为你了昂,陪我玩儿你不爱玩儿的游戏。”
“客气什么呀,”万朝阳笑道,“你不是也不爱玩dota嘛。”
薛木又叹了口气,说:“但是我现在梦幻也不想玩了,主要我觉得这个游戏能带给我的成就感满足感太微弱了,虽然原来上课做题也没在创造什么价值,但是我也觉得在提升自己的知识水平啊,现在有种……有种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的感觉……你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