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太阳花和太阳
傍晚，天色微暗，凉风习习，凑近脖颈刮进衣服里，散去白日里的热度。
肖亦轩鼻尖有小小的汗珠，袖子也撸到了手肘之上，但挽的整整齐齐。
他在翻阅着资料，一只手放在书上，一只手放在腿上。眉间惯常地蹙起，看起来没什么表情。但这都是表象。
仔细一看，就会发现他并没有那么淡定，毕竟放在桌下看不见的手都快像要把白蓝色的牛仔裤抓破，焦躁得不行。
魏成敏还在叽叽歪歪，像是可乐灌多了，不停不停地在冒白色泡泡，堵在唇舌间，非得把它吐出来才行。
“师兄你说我这个论点这么展开行不行？”
“行。”
“那你说我开头用这样的表述可以吗，会不会不够学术性？”
“可以。”
“我们论文要写多少字啊，吴教授有限制字数吗？”
“没有。”
“诶，师兄，这里…”
肖亦轩打断他，抬起头，努力用一双看起来诚恳而和蔼的眼睛看着他，“成敏，你渴吗？我给你拿水吧。”
魏成敏愣了愣，随即扬了扬眉，笑了起来，“成啊。”
肖亦轩转身去了冰箱，打开冰箱门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一个合适的比喻，魏成敏的笑容堪比肖依然窗台上养的那盆太阳花。灿烂而热烈，像是散发着温度。害怕靠太近会被灼伤。
太阳花迎着太阳生长，那魏成敏呢？
大概也是追逐着太阳的人吧。
正想着呢，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
“哥，你在吗。我回来了。”接着就是换鞋的声音。
房子是肖家爹妈给儿子租的，后来女儿也考上了大学，不过跟舍友关系好，还是住着学校宿舍。偶尔也会来这里住。家里离学校比较远，肖亦轩不太喜欢宿舍那种彻夜狂欢的感觉，他被烟味和游戏声音吵得睡不着，就搬了出来。两室一厅，靠北朝南，采光很不错。
肖亦轩摇摇头，把可乐递给了魏成敏，看着他一脸玩味的笑，脑袋有一丝空白，隔了几秒才回答，“我在呢，你进来吧。”
魏成敏看了一眼肖依然的小熊□□拖鞋，再抬头看她眼里全是好奇和疑惑，却又忍住不问的样子。两兄妹站在一起，说是双胞胎都有人信的，面色如出一辙的冷淡。眼神却又出卖了他们。一个看起来兴致勃勃，一个有点心不在焉。
那只看起来有点丑的熊，貌似是宿舍那黑狗新买的？据说是看到女神的本子封面是只熊？
有趣。
肖亦轩把可乐递过去，摸了摸他妹妹的头，顺便把她手上的东西接过来，“你是买了个什么？熊？”
“你床上都有一大堆了，你还买。不打算睡了？？”
“哥哥哥。。我错了。。别说了。。”肖依然赶紧捂住肖亦轩的嘴巴，这有外人在呢，好歹给她留点面子吧。
肖亦轩见她脸红了，也就收声了，脸上微微带着些许纵容的笑意。
“见笑了。我妹妹，肖依然，跟你同级的。这是魏成敏，我的直系学弟。吴教授最看重的学生，让我和他一起写份论文。今晚可能熬得有点夜深。你先睡。”
肖亦轩是个妹控，见到肖依然眼神都柔和了，声音也带着不自知的宠溺。
肖依然点点头，也笑了笑，在肖亦轩身边，难得的轻松自在，也因此打趣着身边这个陌生面孔，“魏同学挺帅的。应该很受欢迎吧。连我这个万年冰山脸哥哥都被你打动了。第一次带人回家呢。一笑倾城？”
“是挺好看的”，连肖亦轩也放松了不少，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魏成敏眼底笑意更浓了，眼神紧紧锁着他，“没师兄好看。师兄是最好看的。”
肖亦轩一时愣神，嘴一下子秃噜了，“你看他笑起来像不像你窗台上养的那盆红艳艳的太阳花。”
“.……”
“…….”
“.……”
肖亦轩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随着肖依然愈演愈烈的咳嗽声，他才赶紧把自己从脸红心跳的感觉中揪出来，拍拍他妹妹的背。
不管脸红成个什么样，嘴上还是要有哥哥的样的。
一边拍背一边说，“你看看你，怎么喝个可乐都能这样。笨姑娘，以后谁要你？”可以说是非常一本正经了。
魏成敏端过来一杯白开水，眼中含笑，“喝点水吧。”
肖依然正准备表示震惊，就被可乐呛到了，碳酸饮料，嗓子火辣辣的，难受，也没空跟她哥瞎贫了。接过魏成敏递过来的水，虽然眼神剧烈挣扎，八卦的火焰已经熊熊生起，但还是艰难地控制住了自己，一边喝一边往回走，还不忘拎着她的小黑熊，“你们聊，你们聊。”
走到一半，想了想，又回头认真地说，“哥，我那花是黄色的。”
“噗”，魏成敏笑出了声。
肖亦轩面无表情。
啪，房门一关。
肖依然悄悄把水放在桌子上，靠在床上，拍着胸口重重舒了几口气。
刚才怕是见鬼了，她哥中邪了？
不然请个人来跳大神？还是让陈琳也给她哥来跳个大神？
不过两个人之间的气氛真的好怪啊？
魏同学说他哥是最好看的？？她哥形容人家是朵娇花？？
肖依然嘴角抽了抽。
害怕。
门外的两个男人面面相觑。
“.……”
“.……”
魏成敏还在憋笑，脸都憋红了。
肖亦轩轻轻咳了一下，不自在地捏了捏脖子，“我们还是继续学习吧。毕竟我们今晚要把论文赶好。”
“好。”
肖亦轩还有点尴尬，心不在焉地拿起书，挡住自己略微泛红的脸。因此没看到魏成敏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与愉悦，还有一丝危险，像是等待猎物自投罗网的猎人。
10点，论文初稿完成了。
因为宿舍限制用电，而且初稿基本都是魏成敏一个人在写，肖亦轩只起指点和辅助作用。于是肖亦轩和他商量好，自己来改，并且弄成电子稿发到吴教授邮箱。
毕竟是给魏成敏布置的作业，题目难度较轻，修改或是审题，肖亦轩完全没有问题。魏成敏也没有和他抢。
两人并肩走，两边的路灯昏黄。
魏成敏本来说不要送的，毕竟路程不远。男生出门大概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肖亦轩开玩笑说，要是被抢劫了怎么办。
魏成敏眨眨眼，其他的东西被抢了无所谓，但我有一个重要的宝贝。师兄，你要保护我，不要让他被别人抢走啊。
他的神色认真，嘴角噙着一抹坏笑。
肖亦轩不屑的瞥了他一眼。就瞎说吧。
魏成敏笑出声。
走的慢悠悠的，肖亦轩懒懒地把手插进口袋里，刘海长得有点长了，碎碎地耷拉在眼睛上，看不清面容。
魏成敏先开的口，“你是打算送我到宿舍吗？师兄，嗯？”
那个嗯字拉的长长的，魏成敏的嗓音有些沙哑，又带着他独有的好听，像是一片小羽毛轻轻刮过心弦。一阵风吹过，肖亦轩抖了抖，突然觉得有点痒痒的。想挠又挠不到。他想，明明已经是秋天了，蚊子怎么还这么多。
没听到回答，魏成敏也不恼，笑眯眯地接着问，“师兄，太阳花是什么花啊？”
“名叫太阳的花。”
依旧延续肖氏冷漠。
魏成敏佯装生气，嘴角止不住地勾起来，“师兄你好好说，不然我生气了。你看你今晚都不怎么理我。”
肖亦轩有些苦恼地摇摇头，“你等我组织会儿语言。”
想了想，肖亦轩抬起头认真地说，“大概是一种一直朝向太阳生长的花吧。大抹大抹浓烈而炙热的颜色，永远灿烂，永远明媚。像你笑起来一样。”
他说话时总是很诚恳，让人有莫名心安的感觉。
魏成敏盯着他，想从他眼里看出一丝玩笑的成分。但是没有。
魏成敏用力闭上眼睛又睁开，做出了一个他自己都没想到的举动。
他快速地在肖亦轩的脸上嘬了一口，然后转身跑掉了。
其速度之快，肖亦轩都没有反应过来。
半晌，才愣愣的摸了摸自己的脸。
我说错了，肖亦轩想，美丽而耀眼的花是有毒的。
可是，有毒的事物总是格外吸引人。
晚风很凉，肖亦轩盘腿坐在房间阳台上。脚边放着几罐子啤酒。
肖依然应该睡了，深夜，都听得到外面的蝉鸣。
楼层挺高的，前面没有别的什么高大建筑物阻拦视线，遥遥望着外面明晃晃的月亮。
是月圆啊，真好看。
肖亦轩突然想起一句很浪漫的话，情侣之间经常这样说。
我说今晚的月色那么美，你说是的。
凉风拂过，肖亦轩微微打了个寒噤，赤脚跨在了地板上。走到了客厅。
脸上的红晕已经不那么明显了。
忽然想起了什么，手上一用力，易拉罐就瘪下去了，发出了声音。好像在委屈地哭唧唧。
肖亦轩在心里骂，想把什么脏话都骂出来。
可他也骂不出什么来。
肖亦轩一想到自己居然愣愣地给人亲了一口，就感觉脸上的红晕止都止不住，原来即使不碰，花香也会顺着呼吸弥漫到肺里，让人中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