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谦修瓮声瓮气地问他,“你有没有闻到什么焦味?”
“错觉吧。”双颊烧糊了的单阳否定道。
厨房里咕嘟咕嘟地煮着一锅红豆薏仁粥,是昨天晚上缪谦修亲自挑的豆子,亲自定的时间。此时,豆子已经炸开,散发出好闻的香甜气息。
缪谦修收紧双臂,将单阳又抱紧了一些。单阳的脑内继续演起了黄金档的续集——这个世界是你们,也是我们的,但最终都属于玛丽苏们的。不得不说,这个姿势有点暧昧,但当事人都当做什么也不知道,也就不会有人去特地指出这一点。两只乌龟无所事事地抱了半天。单阳一拍脑袋,忽然反应过来,“差点忘了,今天晚上还要录节目呢。我还没准备好。”
缪谦修总算松开他,两手继续抓着单阳的外套,仰头问道:“什么内容?”
“才艺表演。”
缪谦修皱着眉,显然对这个话题很陌生。
“就是我需要展示我的一项才艺。我猜在现场,节目组会增加一些难度。但主体应该差不多。”单阳说着,又苦恼起来,“我还没决定好才艺表演的内容。”他虽然能说,但是也仅限于说。在前十的赛场上,单阳更希望能借此突破自我。
缪谦修却不以为然,撇撇嘴,说道:“这有什么好纠结的。你拿一把菜刀一条黑鱼上台,就是才艺表演。”
单阳黑了脸,“酸菜鱼不在才艺表演的范畴内。”
“水煮鱼?”
单阳摇头。
缪谦修不耐烦地啧了两声,似乎不满意为什么厨艺不能算作才艺表演。
单阳心想,多新鲜啊,别人家上台之后,要么是用意大利语引吭高歌一曲我的太阳,要么就是扛着小提琴如痴如醉来一首卡农,他虽然做不到阳春白雪,总不能掂着铁锅就上去了吧。不过还别说,那也算少真别致,至少吸引眼球是一定的了。
“所以我们今天晚上吃酸菜鱼吧。”缪谦修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单阳忽然福至心灵,想到了一招。他以前学相声的时候,比较好奇,玩心大,什么都想接触一下,因此跟着于老先生学了许多偏门的小技能,虽然并不精通,但确实有趣。其中,有一项就是口技。口技这种技能,大众并不算太熟悉,最著名的莫过于林嗣环收入课本的那篇文章。文章里将口技艺人的才能渲染得神乎其神,令人赞叹不已。正统的口技,或者说古式传统的口技,基本已经失传了。时到今日,能被尊称为口技艺人的表演艺术家不过寥寥数人。这种技能比一般意义的相声更有难度,一人喉,拟万象,非常人所能掌握。当年于老先生教的严格,单阳也就学了点皮毛。不过他在模仿声音方面,确实有些天赋,加上年少时能忍,下了好一通功夫,却轻易不敢拿出来丢人现眼。口技的活儿的好歹,行内人一听便知。单阳自认为还没有那种本事,甚至连班门弄斧的资格都没有。但是才艺表演本身就带着娱乐观众的意味在里面,炫技是手段之一。要新颖要独特,还需要体现足够的个人能力,口技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单阳拍了拍缪谦修的后脑勺,大臂一挥,“你去把粥盛出来,吃完饭我们干活。”
缪谦修去了,然后在左手中指上烫了一个包。单阳心疼得不得了,连洗碗的活儿都给他免了。吃完饭收拾好后,单阳在客厅里捣鼓了一个帘子,自己钻到帘子的后头,缪谦修竖着中指,留在帘子这一头。口技表演很有趣,明明知道帘子后头除了单阳,什么也没有,但是那种喧闹有趣的声音此起彼伏,让人忍不住猜测,帘子后头是不是藏着一个小舞台。
单阳很快掀帘子走了出来。缪谦修一本正经地竖着中指为他鼓掌。单阳大受鼓励,觉得属于他发光发热的时代终于要到来了。
晚上七点钟,《寻找金话筒》第八期的节目如期录制。这一次,在选手们上场之前,为了配合才艺表演的主题,四位嘉宾特地安排了一场助兴节目,以唱为主,一向温文严谨的白鹤甚至手舞足蹈了起来,现场观众捧腹大笑,很快将气氛烘托了起来。主持人赵亮简单地进行了串场,宣布比赛规则。相对于之前的比赛而言,第八期的才艺表演的规则非常简单,简单到甚至可以说并没有什么规则。每位选手登台,才艺展示三分钟。
单阳在后台后场,不停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他有些紧张,但这种紧张恰到好处,让他的肌肉紧绷却不失活力。他深知自己临时起意编排的节目只有一分半左右的时间,在节目长度上比其他选手缩短了近一半,并不是一个有利的讯号。然而,他有信心,用自己的才能打动现场的嘉宾,评委和观众。
比赛顺序根据前面七场比赛下来后的综合排名来订。单阳是第四个上场的,紧跟在文冰冰之后。文冰冰表演的是魔术,而且是近景魔术,花俏的手法和很能抓人眼球的魔术形式,兼之将舞台表扬融入到观众,气氛相当好。单阳踏上舞台时,仍能感受到台上台下残留的热闹气息。对手的强大,往往令人热血沸腾。单阳深吸一口气,从容地步入了节目组设置的道具帷幔之内。观众们从赵亮的报幕中可得知表演者是单阳,但表演内容是什么,表演者在哪里,台下的观众一概不知,这让单阳的表演本身,带上了一些神秘的色彩。
节目开始后最初的十秒钟内,台上没有任何声响,观众在场记的要求下,渐渐停下了交头接耳的动静,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块红色的帷幔,暗自好奇。再五秒钟后,现场已经完全安静下来,这时,一声清晰的刺啦声响了起来。观众们有些诧异,这声音应该是从帷幔后头传来的,但又让人无法完全自信地指出具体是从哪一个方向发出的。
而它听起来,就像是——凉鱼下油锅的动静。
很快的,不同的声音陆续响了起来,不难猜到,场景布置在一个热闹的厨房里头,切菜声,掂锅声,洗菜声,此起彼伏。不一会儿,有一个男声响了起来,吆喝着鱼要出锅。他听起来很急切,说话时跟发射子弹一样。这时,另一个女声叱呵他,辩解着鱼肉并没有好。两个人很快炒作一团。
观众们听到两人说相声似的彼此埋汰,不时哄笑几声。吵架声渐渐熄灭,一个奶声奶气的孩子嚷着自己肚子饿了。厨房里发出乒乒乓乓的动静,似乎有东西从锅里头捞了起来。厨房的声响渐渐远去,观众们能清晰地听见孩子吸面条的声音,似乎吃的津津有味。
一分四十秒后,所有的声响都消失了,现场一片寂静。观众们面面相觑,这时,帷幔缓缓拉开,单阳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而他的面前,只放着一张桌子,上面摆着若干个不知做什么用的小物件。什么厨房,什么炸鱼,什么面条,都像是黄粱一梦,再也寻不了踪迹。
单阳的表演获得了几位嘉宾的极大肯定。这让他信心大增。然而,嘉宾并没有现场给出分数,等到所有选手的表演都结束后,赵亮将所有选手召上舞台,一字排开。
白鹤首先发言,“我必须得说,你们都做得很好。有的人才华横溢,有的人推陈出现,不管怎样,都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在诸位选手中,李博一的表现相当出彩,他用多国语言演唱了世界著名话剧蝴蝶夫人里头的选段,余音绕梁之感让人折服;而江自流则自带乐队,将时尚摇滚气息带到了舞台上,全场气氛嗨翻天,非常适合做节目效果;黑马杨时则一如既往一鸣惊人,一个人扮演了一个乐队,吹拉弹唱,演奏了一组串烧。相较而言,语言类的节目确实不多,这也是单阳的取巧点。
等嘉宾们意见都说的差不多时,赵亮接过话头,照例鼓动了一番气氛,却在诸人以为他即将要公布结果时,忽然画风一转,宣布了一项新规则。“由于参赛者的数量越来越少,节目组决定新增加一个环节,就是,给到所有选手半个小时的时间,你们需要根据今晚各位选手的表现,拟定两个淘汰名单。最终结果,会综合考量你们的选择。”
选手们目瞪口呆。
“没错,现在选择权交到你们手上,你们要通过自己的专业水平,来评断哪一个人最不具备留下来的实力和资格。比赛非常惭愧,但是我相信你们能够拿出令人满意的答案。”
单阳眨了眨眼睛。说白了,就是节目组明明白白地提供一个机会让你们去撕。虽然投票的标准是个人的专业素养,但保不齐会有小团体彼此互帮互助,竞争对手趁机排除异己的策略手段出现。而按照以往的录制时间,今天的节目进度显然大大提前了,原来,剩下的时间,是用来制造话题和看点的。比赛结束后,势必有很长一段时间是用来录制“告解屋”采访的。
单阳暗自叹气。他不怕撕破脸,但人算不如天算,他们撕得再难看,决定权其实还在节目组的手里。选手唯一能做的,不犯错,要出彩,不给别人留机会,也不留机会给别人。
早知道这样,也许该听缪谦修的,拿把刀上台做一锅酸菜鱼,说不定还能贿赂一下对手。单阳自嘲地想到,跟在其他选手后头,走近那间黑漆漆的休息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