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表同情。”单阳严肃地点点头。说实话,他有点消化不了。倒不是这工作如何,而是四体不勤的缪谦修在他看来,连自己都爱护不好,怎么可能照顾得好那些孩子和阿猫阿狗呢。
事实证明,缪谦修做的还不错。虽然这个“不错”是相对于他在家时的散漫而言的。他会很耐心地蹲下身体,一遍又一遍地询问孩子们的意图。大多数孩子都很安静,或是自己小声地自言自语,并不需要太多互动。但偶尔也有情绪很激动的时刻,摔东西甚至是大喊大叫。缪谦修似乎很熟悉这样的场景,既不干预,也不放任。他始终都很冷静,耐心好的简直令人惊奇。
单阳不知道缪谦修做的是不是正确的事情。对于有交流障碍和自闭的孩子,单阳了解的不多。但是他能感受到缪谦修那种平和的心态,和他平时表现出来的烦躁和焦虑一点都不相关。他就像是安静的湖泊,能包容任何掀起涟漪的石子。中心的其他工作人员和老师似乎也不像缪谦修说的那样不耐烦他。相反的,他们都很友好,遇见缪谦修都笑眯眯地和他打招呼,仿佛他是另一个需要关爱的孩子。
如果他有这么一个好看的孩子,单阳心想,哪怕也是有交流障碍,哪怕自己也没法理解他心里在想什么,自己还是会喜欢他的。死颜控在心里认真地反省了一下自己,跟着缪谦修默默地干完了半天的活。他不敢太靠近那些孩子,怕自己刺激到他们,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力气活或手工活。令他感到安慰的是,他并不是唯一一个志愿者。中心里还有一些其他人,成年人有,学生也有,都在做些零碎的事情。整个过程安静而有序。这让单阳觉得内心平静,很有动力。
不过,缪谦修告诉单阳,他真的不是单纯的志愿者,他真的能领工资,虽然每个月可怜到可能不够他一顿下馆子的饭钱,但他却做得很认真。这点让单阳倒佩服起来。
“这没什么。”缪谦修听完单阳的感叹,平静地说道,“这就是一份工作。只要你在做,就必须做好。”单阳眼神里的钦佩简直要化作实质了。缪谦修特别无语地瞥了他一眼,“能不能把你自己的眼神收拾一下。你看上去简直像个……嗯……脑残?”缪谦修想了半天,终于从脑海里搜出了这个听起来比较现代化的词汇。
老天爷啊,好歹他还是知道上网的,好歹他还没有完全脱离人类社会。单阳颇为乐观地想到。在此之前,缪谦修表现得完全不像一个现代社会的年轻人,除了着迷于单阳平板电脑里的消除类小游戏,他几乎不主动接触任何电子产品,就像个原始人类。
大概是单阳脸上的表情太过古怪,缪谦修默默地看了他很久,最终叹了一口气。“其实没什么。”他说道,“你自己不也是一样吗?因为喜欢,所以去做,而且做得还行。”
“只是还行?”单阳挑高眉毛,“我原本期待有更加高大的评价呢。”
“得了吧,我还是稍微经过润色了。”缪谦修毫不留情地打击他,“要知道,在你身上,我确实没发现太多值得让人投资的地方。”
单阳大为受伤,“怎么没有了?你看看我这个人,我这样的有志青年,肯干活,有上进心,长得也还行。哪一点不值得投资了?你再多看一眼嘛。”
缪谦修于是真的多看了他一眼,但也只是快速的一眼,随后就像是面对一个无可救药的傻瓜一样,他咧着嘴撇开头,像猫一样灵敏地跳开了。
单阳心碎了。
好吧,在这个颜控的世界,他确实需要一些比干劲和真诚更实在一点的东西。长了二十八年,并有十年同志历史的单阳先生第一次审视起自己的外貌起来。那天晚上,单阳花了比平时多一半的精力在浴室里。确切地说,他是在半身镜前认真地打量自己。脱——光——了照镜子这种事情对他而言也很新鲜,他几乎是才发现自己的外观条件没那么差。首先,脸……嗯……脸……单阳寻找着合适的形容词,但几乎是同时,他脑海里浮现出缪谦修的那张脸,顿时没了心思。所幸他并没有看过缪谦修光——裸的身体,否则,他对自己的身体也要失去信心了。
也不知道,缪谦修光着是什么样子……
不不不,集中精力。单阳认为自己的身材还是可圈可点的,虽然没有健身房出来的漂亮肌肉,但由于常年搬器械,东奔西跑,他还是有点力气的,脱了衣服还能有些看头。
单阳将自己前前后后,里里外外都分析了一遍,终于做足了心理建设,心满意足地从浴室里钻了出来。不料缪谦修正神色诡异地贴在门廊边,吓了他一大跳。没等单阳抗议,缪谦修皱着眉头说话了。“虽然……”他又用上了经典的缪谦修式的纠结语气,“但你也太随性了点吧。等会儿我还要进去洗澡呢。我不认为互相交换气味在人类社会能被接受。”
单阳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彻底想明白缪谦修的暗示,红这一张脸把他踹进了浴室。
缪谦修的嫌弃让单阳意识到,他确实应该开始进行形体上的修饰和训练。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蒋婷回国了,带回来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单阳对蒋婷的男朋友——或者说是未婚夫——方刚的第一印象很难定义。蒋婷到机场的那天碰巧是周一,无业游民单阳怕不好打车,从前同事那借了一辆大众,亲自去机场接人。方刚从国际通道里拖着一只巨大无比的粉色行李箱,像一只羽毛过剩的火烈鸟,扑进了单阳的怀里。
“哦阿阳Baby!终于见到你了甜心!”方刚扬起头,巨大的帽檐下面是一副更加巨大的墨镜,几乎看不见鼻子。
单阳被他抱蒙了,好半天没回神,直到蒋婷走过来,将他拯救了出来。“嗨阿阳好久不见!”比起方刚软绵绵的拥抱,蒋婷铁箍一样的臂膀让单阳几乎喘不过气来。这两口子打招呼的方式都太过惊悚了,单阳惊魂未定地帮他们把行李搬上车,开车往家驶去。哪怕已经过了理论上的早高峰,一路的路况依旧很差。单阳开车一向很有耐心,从不违反交通规则,也不随口谩骂。四十几分钟过去了,倒是方刚先坐不住了。
“哦,太可怕了,太可怕了,亲爱的你看啊,居然有人在这么拥挤的情况下超车!上帝啊!”方刚虽然有一个颇为阳刚硬朗的名字,但说起话来却十足娘气。反倒是蒋婷,自小就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战士,一只手能把大半个班级的男生整趴下。方刚说话的当口,左前方的一辆桑塔纳猝不及防地做出变道的动作,单阳紧急刹车,吓得方刚花容失色地靠在了蒋婷的肩膀上。蒋婷并不怎么走心地随口安慰了他两句,眼睛都没有离开过手机屏幕。
这两口子倒真是互补。单阳觉得好笑,又见方刚好像真的被吓着了,就开口逗他说话,转移他的注意力。“这司机应该是俄罗斯方块玩多了,没什么好怕的。你把帽子抓紧了,这车空调可不太好,一会儿下高速了我们得开窗户。”
方刚听了,果然把注意力都转移到了他那顶浮夸的锦毛帽子上,紧张兮兮地整理着自己的发型。单阳又和他聊了几句,发现他这人娘归娘,还挺可爱的,据说是在美国某个有名的形象工作室里担任化妆师和造型师。
“哇,真厉害。”最近一直被自己的造型困扰的单阳由衷地发出感叹。
“不是我吹牛亲爱的,”方刚骄傲得就差摇尾巴了,“这个世界上还没有我打理不好的人。相信我,懒惰就是丑陋。”他翘起自己右手的小拇指,露出修剪精致的指甲来,“只要用心,用指甲盖大小的心意,你就能变得完全不一样。”
“真的吗?”单阳蹭地一下亮了,“我也有希望吗?”
这时,蒋婷终于从手机的世界里走了出来,问道:“你是不是要去参加那个什么比赛?”
“主持人大赛。是的,我的demo已经获得了通过,但是初选的最终结果还没有出来。”
蒋婷了然,用肩膀推了推未婚夫,“我把阿阳交给你了,一周的时间,我要你用一周的时间,把他变成尤物。”
“啊?”单阳傻眼了。虽然他刚刚也是想要请教这方面的问题,但并不需要达到这种程度吧。他承认自己被“尤物”的形容给震到了。“不,不用勉强。给自己太大压力就不好了。你不能要求自己把恐龙变成美少龙战士,那不现实。”
方刚竖起手指头,神秘兮兮地仰着头,“我根本不需要谦逊。事实上,在我的脑海里,已经有了关于你不下五十种拯救方案了。”
单阳吞了吞口水,“我从来不知道我还有五十种这么多的可持续发展路线——更不知道我已经到需要动用‘拯救’这样高级的词的地步了。”
“在此之前,”蒋婷打断他,“我更好奇的是你收养的那只小猫,跟我说说,是什么情况?”她脸上露出高神莫测的微笑,相比而言,方刚单纯的八卦表情显得更加可爱。
单阳迟疑着,打了下方向盘。“首先,我没有收养他。其次……他怎么都不能用小猫来形容吧。实在要说,可能也是豹猫级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