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导演……”他舌头都打结了,勉强挤出几个字之后,下面的话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整个剧组的人全都静止,一半人盯着他, 一半人盯着江桥。
江桥整个人也是懵的,脸上并没有怒色,是还没来得及发怒。他懵了一会突然想起来什么, 下意识扭头一看,唐修的脸色果然已经黑了。
于是下一秒,江桥的脸也黑了。他恼羞成怒地一把抄起扩音器,“顾思环, 你过来!”
富士山在顾思环脑子里面喷发了。他晃荡着一脑袋岩浆小跑过来,站定在江桥两米之外, 不敢再靠前了。
“导、导演……”
江桥深吸一口气——“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一天天的!不务正业不思进取满脑子乱七八糟的东西,你还想不想拍这个戏?滚滚滚,立刻滚出我的剧组!”
顾思环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吓得整个人都在发抖, “导演,对不起!我没有那么多意思,真的,我就是很紧张然后有点怕你, 快说到最后一句台词了脑子里想您会给我什么反馈,结果就把您的名字安上去了!我脑子短路了怪我不好,您别生气啊!”
江桥气得胸脯都一鼓一鼓的,执导这么多年,什么样的紧急情况没碰到过,这号的却还是破天荒第一遭。
顾思环的鬼话,没人会信,就连旁边打板的场务小哥心里都觉得有点扯淡,江桥和唐修就更不用说。
现场静谧了片刻,而后一直静止黑脸的唐修终于动了一下,他轻轻叹了口气,缓和了一下脸色,张开口三个字,“不怪你。”
江桥脸色更难看了。
顾思环心头先是一松,紧接着余光里瞟到江桥的脸色变化,心里又是咯噔一声。
唐修缓缓道:“江导确实是个严厉的导演,是他太严厉了才会把演员吓坏,之前我拍戏的时候他也是这个样子,不怪你。”
挤在人群堆里的顾思环现任经纪人李子平先生紧张之余心里乐了一下,看来这个锅,江桥要替顾思环背了。
江桥心里叫苦不迭,心道老子这是招谁惹谁了,什么也没干,就看我宝宝两眼,就莫名其妙凉凉了。
围观群众心里的想法就丰富得多了,有人感慨顾思环演艺生涯算是到此为止了,有人心想第一次看江桥被冒犯,太爽了,但是更多的人是一脑门问号。
——这个唐修,有点太摆谱了吧?敢用责怪的口气说江导不好?他不就是一个请回来聊聊的所谓前辈演员吗,就算江桥偏爱他,也绝对不应该这么没大没小的啊。
难道这两人真的像媒体传的那样,有问题?
整个剧组上空全都是问号。江桥沉默了许久,深吸一口气,摆摆手,“上午先这样吧,这一镜头下午再重拍,顾思环你好好反思一下自己最近的表现,刚进剧组就这样,我劝你慎重考虑以后到底要不要在影视上有所拓展。”
顾思环小脸白透了,慌不迭地鞠躬,“对不起导演,我会反思会检讨,但我想好好拍戏的决心是很坚定的,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江桥哼了一声没有再说话,站起来说道:“都别围着看了,该吃饭的吃饭,该干什么的干什么去。”
江桥回房间呆了好一会,才收到助理的短信。
“江导,唐修现在上去了。”
江桥心里咯噔一声,努力镇定地回了一个“嗯”字,然后从床上站起来,在屋里来回绕了两圈。
好歹三十多岁的人了,事业有成,德高望重,怎么就能虚成这样啊。
江桥抬头看着挂在床上的老祖宗的集魂幡,那家伙好像正幸灾乐祸地看着他,看着他的一脸窘迫。
门外传来了一个熟悉的脚步声。
江桥双脚并拢,站直了。
唐修推门进来,脸上没什么表情,扫了江桥一眼,“你站这么直干什么呢?”
江桥下意识腿并得更使劲了,努力笑,“没什么啊,你跟一上午,累不累?中午想吃什么?”
唐修反手关上门,“吃饭?我们不聊聊刚才发生的事吗?”
“……”江桥头皮发麻,就像是炸毛的猫,一下子跳了脚,“聊什么?我什么都没做错,有什么可聊的?那小子一天天脑子里涂浆糊,你不让我开了他也就算了,还要来说我?”
江桥一边说着,眉毛中间几乎要皱出了个大疙瘩,弃疗似地往床上一坐,“反正我不服,你说我我也不认,这事我没做错。我看看自己宝宝怎么了?我又不是艺人你也不是艺人了,我还要时刻注重表情管理吗?”
唐修看着他的侧脸,气鼓鼓的样子,像条河豚。
江桥看他半天不出声,心里更虚,使劲拍了下床,“我不管!”
“那你想怎么样?”唐修平静地问。
“要么你不提我不提,这事就这么过去。要不然,你要是为这事怪我,我就开了那小子!”
房间里安静了片刻。
江桥感觉自己后背的汗毛都起来了,唐修就那么站在他背后,也不吭个声,要不是知道自己已经是不死之身,他真的觉得随时可能心脏病突发猝死。
又过了好一会,唐修突然叹口气,“我也没说你什么啊,把你委屈的。”
“?”
唐修走过来坐在他旁边,拍拍某导演紧绷的大腿,“就是想和你说,以后在人前控制一下自己的表情,不然被越来越多人看出来了,总归会惹麻烦。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哪有那么不讲理?”
江桥心道,你还不够不讲理吗。
你不仅不讲理,你还倚老卖老,你就是个万年老祸害。
唐修突然眯了眯眼,“你是不是在腹诽我?”
江桥顿了一下,严肃而深沉地摇了摇头,“我在反思。”
“反思什么?”
江桥沉重地叹了口气,“反思自己太矫情太敏感,一点小事就咋咋唬唬,还跟你耍脾气。”
唐修闻言犹豫了一下,其实他直觉这家伙心里不是这么想的,但是仔细看他一脸认真的自责,又觉得不该怀疑自己的爱人。
可是昨晚那句孙子又是怎么回事?
江桥连续叹了几口气,一转头,看见老祖宗正疑惑地盯着自己,心里一颤,然而脸上却依旧淡定,说道:“没关系宝宝,我知道自己还不够完美,但我会努力改正自己的不足,做一个完美的爱人,我们还要一起走千千万万年,你要等我。”
唐修突然觉得心里一软,叹了口气,主动拉住了江桥的手,“真的没有怪你的意思,你已经很完美了。”
“真的?”江桥不确定地看着他。
老祖宗的心彻底软了,坚定点头,“真的。”
“那这件事翻篇了?”
唐修只犹豫了可忽略不计的零点一秒,再次点头,“翻篇了。”
下午复工的时候,江桥虽然依旧没什么好脸色,但却没有想象中的狂风暴雨。唐修也没避嫌,依旧笑吟吟地坐在旁边,偶尔会指着监控屏幕和江桥说几句话。
只是有了上午的风波,大家伙都时不时地下意识往江桥这边看一眼,想要捕捉到传说中的柔情蜜意。
江桥看唐修的眼神确实是温柔的,但是更多的是带着欣赏,大概是伯乐和千里马的感情到如今已经发展成了亦师亦友,以旁人的眼光看来,虽然让人心动,但却没什么不正常的。
顾思环大概确实是无中生有了。
于是剧组的工作人员们看顾思环的表情就更多了些无语和同情,江桥下午虽然没有刻意针对他,但对他的态度也很冷淡,底下人私下里都传,顾思环之后再拿江桥戏的可能性很低了。
晚上吃完盒饭,唐修本来想去空地上溜溜弯,一转身,看见顾思环就在身后几米处,低头鞋子搓着地,李子平在他旁边嘀嘀咕咕,像是在催他干什么。
李子平一抬头,看见了唐修,冲他十分谄媚地笑。
唐修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
顾思环看见了唐修,脸更红,头埋得更深了。唐修笑了笑,索性主动走近他,问道:“干什么呢?地都搓破皮了。”
顾思环僵硬地停下脚,抬头飞快地看了唐修一眼,又低头,“对不起,前辈。”
“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唐修反问。
“我……”顾思环一下子塞住了,说破不是,不说破也不是,过了好半天,李子平突然插话道:“有的没的的事,这家伙一下子给搞得十分尴尬,心里愧疚的要死,来给偶像负荆请罪了。”
唐修闻言笑,“负荆请罪?荆呢?”
李子平笑得见牙不见眼,“我还没去砍,我去搞一根来?”
“别贫了。”唐修瞪他一眼叹口气,拍了拍顾思环的肩膀,又无语问李子平道:“你带他也有两年了吧,怎么还是这么冒冒失失的?”
“人前精着呢,我也不知道这小子怎么回事,一碰到你和江桥这里,脑袋就堵塞。”
顾思环小声道:“我很敬重前辈的,看见您,我有点紧张。”
唐修笑,“有什么可紧张的,你昨天说的话可不像是胆小的人能说得出来的。”
顾思环被这么一开玩笑,更脸红了,正要解释几句,江桥突然拿着空饭盒过来了,吆喝道:“顾思环,你明天的戏都过完了?要不要现在和我对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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