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 (逝水长安)

　　场面顿时有点尴尬，吴刚和赵莉对视着，周小树感觉自己看得到他们两个人的视线碰撞出来的火花。这么一来，周小树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赵莉叹了口气：“进来吧，别在门口站着了，天儿热。”
　　周小树牵着吴刚的手走进客厅，坐在沙发上。赵莉看见周小树这个样子，皱了皱眉，最终还是没能把不满表达出来，转身锁上门，也走了进来。
　　吴刚被周小树领着，穿过客厅走进了周小树的卧室。
　　关上卧室门，打开灯，周小树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拉着吴刚坐在床上，觉得自己的鼻头有一点酸。借着卧室明亮的灯光，周小树才发现吴刚嘴角上有一小片淡淡的淤青，轻轻地伸出手想要碰碰，满是心疼的问道：“怎么了？疼吗？又是你爸打的？他怎么又打你？”
　　“他知道了。”
　　这四个字沉重的砸在他的心上，周小树收回手来，低着头没看他：“那你……怎么打算的？”
　　“我承认了，他从小就没管过我。不过在吵架的时候他说不过我，就打了我一顿把我关屋子里了，不让我出门。还在家里盯着我。今天他出去有点事儿，我没钥匙，从书房窗户跳到那棵树上，爬下来的。”吴刚像是做出了一个多么大的决定一样，停顿了一会儿，才坚定地握住了周小树的手，“咱们私奔吧。”
　　周小树被自己一口唾沫呛到了，不可思议的看着吴刚，吴刚难得的用了一大段话来叙述铺垫，就为了这么一句惊天大霹雳。
　　“我……我还没跟我妈说……我……我先去跟她谈谈……”吴刚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说出来的话让周小树方寸大乱，老实说，他动心了，但是门外就是赵莉，“我不是不愿意……但是……你总要让我缓缓……我……”
　　赵莉敲了敲周小树的房门，然后紧接着就推开了门。周小树拉着赵莉出去，还不忘转头留下一句：“等我。”
　　电视机里面依旧是在播放着情情爱爱的偶像剧，周小树不知道那些写剧本的人，究竟是脑子怎么了，能够让两个互相喜欢的人直接为了爱情私奔。他理解吴刚的想法，吴刚对自己的父亲没有太多的认同感，但是他不一样，赵莉自己一个人把他带大，有多不容易他非常清楚，他不可能一走了之。
　　周小树这么想着，脚步也沉重了不少。
　　赵莉和周小树面对面坐着，气氛凝重的有些可怕。
　　“小树……你……”赵莉还是打破了这个快要冷凝的气氛，“你说说吧，什么时候开始的。”
　　“六年级。”周小树老老实实的回答着她的话。
　　“六年级啊……那也就是说那时候……”赵莉有一点愣神，那时候她沉浸在周平出轨带来的巨大的悲伤里面，也没有注意到周小树居然和一个男孩儿谈了场恋爱，甚至一直持续到了现在。赵莉觉得自己还挺不称职的，居然现在才想起来之前的那些事，甚至当时自己为了能省点心还直接让周小树去吴刚家呆上一天。赵莉非常后悔，但是她也渐渐明白过来，后悔现在是一件多么于事无补的事情。
　　“妈妈对不起你，那时候忽略了你的感受，导致你现在这个样子……能改吗？”赵莉说话的时候有点小心翼翼的，她是不理解周小树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但是还是担心自己说的太过分会让周小树难受。
　　然而周小树觉得赵莉这种小心翼翼的感觉，让他更加的难过，他宁愿赵莉现在非常愤怒的打他一顿，现在这个样子让周小树狠不下心来承认自己做过的一切。
　　周小树闭着眼睛，定了定神：“妈，这事儿并不是什么错误，我喜欢他，这个事情就是事实，它既不是病，也不该被歧视。妈，我知道想让你理解很难，我也没想过让你理解，甚至没考虑过你能支持我。”
　　看着赵莉眼睛里面的眼泪，周小树掐了自己的手心一下子，瞬间的疼痛让他稍稍有点软化的心又坚定了起来。周小树直视着赵莉的眼睛，保持着声线的平静：“我想的是能够再等上几年，让时间来证明自己是真的很爱他，可以跟他共度一生。但是事情一点也不像是我想象中的样子，因为很多的事情变得不太一样了。庄齐是一个意外，这次吴刚因为和他爸爸吵了架就从家里逃出来……也是一个意外。他们都在逼迫我迅速做出选择，我也没有办法在犹豫下去了。”
　　“这是不对的，宝贝，你还小呢，你还没有试过找个女孩恋爱结婚……”
　　周小树打断了赵莉的话：“然后呢？找一个我不会喜欢的人结婚，然后像我爸爸一样结婚以后不负责任的再去找一个别人谈恋爱吗？妈，你现在过得幸福吗？”
　　赵莉沉默了，周小树说到的事情正好戳在她的软肋上。
　　房间里面又安静了下来，只有空调送风的声音在房间里面回荡着。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摊牌了，在计划里面还有四章就结束了……嗯，就这样
作者爱你们


第60章 第 60 章
　　赵莉沉默了好久，久到周小树觉得自己都坐不稳了。
　　“我……”周小树挨不住，先开口打破了这浓重的沉默，“妈，我知道这些年你过得并不幸福，我感觉得到。你当年没有挽留过他，因为什么？我不知道，但是真要说，我恨他，因为他没有担负起自己应该负的责任，朝秦暮楚首鼠两端。我喜欢他，真的很喜欢，也许我还很小，也许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样才叫喜欢一个人。但我觉得我的感觉不会骗我，我觉得我可以跟他走过很久的人生，实际上……我觉得，我们已经走过了很长时间了。感情不是必须要长大了以后才有的，只是维持一段感情需要阅历而已。”
　　“不会的，孩子，你的生命里面不会只有爱情，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在这个年纪会不懂感情。我也必须承认，你对待这份感情是认真的。可是爱情毕竟不是全部，你总归是要接触社会的，那社会上的人总会对你发表自己的看法。之前庄齐只是在你班级四十个人里面挑头散播了一些对你不好的意见，以后……”
　　周小树顿了一下，然后淡淡的微笑着：“是啊，我之前就是在担心这个。然后让他等了我三年，我说要等到我可以承担这些，可以不让你和他受到伤害的时候，我会重新跟他在一起。然后我发现我完全错了，一来，我根本就没有办法不想他，二来，只要你们都站在我旁边，我为什么要在意别人的想法？”
　　“孩子……这是不对的……在各种意义上。”
　　“怎么？我爸爸都放弃了我，我喜欢谁还需要谁来点头吗？”
　　“你这是在报复我们吗？果然还是因为我们两个离婚这件事情才让你变成这样的吗？”赵莉突然歇斯底里了起来，她总是感觉周小树是因为她和周平离婚了才会喜欢上吴刚的，这种想法让她被负罪感满满的充斥着。
　　听见赵莉讲话的周小树瞪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相信的表情：“当然不是，我喜欢吴刚跟任何人任何事情都没有关系。就算什么都没有发生，我还是会喜欢上他，妈，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是真的喜欢他呢？”
　　“孩子，你让我怎么相信？怎么在一夜之间相信我的孩子是一个怪物？”
　　“我们不是怪物！我只是碰巧喜欢上了他，喜欢他与他的性别长相爱好家室统统没有关系，与我所有的经历也没有关系，我就是喜欢他，为什么连你也觉得我是怪物？为什么？我不过是没有按照你的想法找一个喜欢的人，你为什么要把所有的过错揽到自己身上？明明这件事情本身就没有错，即使有错，这也是我自己的选择，根本也不是你的过错。妈妈，您真的很好，不要再沉浸在过去了，我已经长大了，至少可以承担一些什么了。您可以尝试着依赖我一点的，我已经可以也必须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任了。今天我可以做在您面前开诚布公的把我的感情表达出来，就说明我要为这段感情负责任了。妈，你到底为什么不能相信我一次呢？”周小树的眼泪顺着脸颊汇聚到下巴上，然后重重的落下，周小树的声音不自觉地放大，他真的没想到自己的妈妈也觉得自己是怪物。深深的惊愕之后，浓重的悲哀就弥漫了开来，泪眼朦胧的周小树看见赵莉也早就哭的像个泪人，他带着哭腔，抽噎着说：“相信我，好吗？”
　　赵莉抱住了周小树，母子俩泣不成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赵莉松开了抱着周小树的手臂，抹了一把眼泪，像是松了一口气一样：“去睡觉吧，明天早上妈妈还要上班呢。”
　　说完，赵莉就去了洗手间洗脸，周小树呆呆愣愣的坐在沙发上。吴刚打开房门，默不作声的坐到周小树旁边。周小树突然一把搂住吴刚的肩膀，强横的让吴刚依靠在自己身上，嘴唇蹭过吴刚的头顶：“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赵莉从洗手间里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画面，不自觉地怔愣了一下，然后面色复杂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这一夜，注定都要失眠了。
　　周小树看见赵莉的表情，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在吴刚的头顶喃喃地说：“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其实我明白的，我不可能让你们两个人都不伤心，但是最终你们两个我还是都伤了一遍。对不起，我……老实说我刚听到你说要跟我私奔的时候我还是很高兴的，但是高兴了一瞬之后我又意识到，我不可能真的放弃一切……我……我就是个优柔寡断的人，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我跟我爸很像，面对一个选择……下意识地会犹豫着，尝试寻找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然后就在由于当中错过了解决的最佳时机。想到这儿我甚至有点感激庄齐，他的出现逼迫我下定决心要跟我妈摊牌，逼迫我必须要做出我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