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 (逝水长安)

　　清晨的薄雾已经散干净了，世界也恢复了秋天应该有的斑斓瑰丽。周小树很喜欢秋天，他觉得秋天的天气很干净，他对于秋天的喜爱无关于丰收也无关于伤春悲秋的情绪，单纯只是觉得好看。
　　吴刚原来喜欢夏天，因为他小时候可以有充足的理由去楼下的那棵树的树杈上坐着，然后看着远方的一点想妈妈。现在什么时候都喜欢，只要和周小树在一起，什么季节都好。
　　秋天的紫藤花架上的藤条开始落叶，孤零零的枯叶固执的据守着自己的地盘。枯瘦的枝干上细密的纹路给人一种及粗糙而又细腻的违和感，周小树坐在紫藤花架下面的一张木质长椅上，吴刚坐在他旁边，倚靠在后面的靠背上。
　　头顶上横七竖八的藤蔓和木质的架子，把没有一片云彩的浅蓝色的天空分割成一块一块的。偶尔有几只鸟儿在周小树注视天空的视线里面掠过去，周小树的视线忍不住在心里描摹着飞鸟远去的路径。
　　这个世界突然就很安静，安静的只剩下风吹过还留在紫藤枝干上的树叶的沙沙声，还有此起彼伏的周小树和吴刚的呼吸声。温和的阳光落在两个人身上，周小树眯了眯眼睛，双手放在脑后也靠在了椅背上伸了个懒腰。
　　周小树开始哼歌——The Heart Strings的《Pedalo》。周小树的声音很好听，大概带着些少年意气，整首歌在周小树的嘴里就带着一种慵懒的午后阳光的感觉。
　　吴刚回头看了周小树一眼，发现周小树也刚好满脸笑意的在看他。
　　“如果我有一艘脚踏船，你愿意陪我远航吗？”周小树突然停下来，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自己笑了起来，“算了，脚踏船也太累了。而且我好像还晕船，这个真的是毫无办法。啊，我在说什么啊，矫情的吓人。”
　　吴刚牵住周小树的衣角，周小树突然坐直了身子，吓了吴刚一跳。不过抓住周小树衣角的吴刚手没有松开，低着头，也不知道是什么表情。
　　“差不多该回宿舍了，坐的够久了。”
　　“嗯。”吴刚依旧抓着周小树的衣角，在周小树之后站起来，然后猝不及防的被抱了个满怀。
　　“你可以说出来的，不论什么。”周小树的嘴唇轻轻地触碰着吴刚的耳朵边缘，感受着怀里的人轻轻地颤动，周小树觉得自己的心情很微妙，吴刚柔软的一面只有自己能看到，这样很好，但也……有点不甘心，明明是个这么好的人。
　　像是在应和周小树说的话，周围刮起了一阵大风，树叶和周围所有的一切都变得鲜活而喧闹了起来。槐树柠檬黄的叶子从远处的行道树旁借着风力飞过来，落在他们的身边。
　　反应过来的吴刚开始挣扎，虽然这个时候确实不会有人来，但万一呢？
　　周小树也没太过强迫他，在他挣扎的时候就松开了抱着他的胳膊，然后一脸玩味的看着他：“不用害怕，没人会来的。难得这么好的时候，你就别害羞了，好不好？”
　　“没有害羞！别吧那种扭扭捏捏娘们唧唧的词儿放到我身上。”吴刚眼角微微泛红，也很难得的多说了几个字。
　　不过吴刚这种程度的“气急败坏”，在周小树的眼里就像是一只刚刚长出獠牙的幼狼，正在呲着牙学习怎么恐吓猎物。他漫不经心的说：“好好好，没害羞没害羞，我知道你是在担心被人看见。谢谢你，可以了？”
　　“原来是你小心翼翼，现在满不在乎的也是你。”吴刚从那种氛围里面脱离出来，又恢复到那种冷冰冰的状态。
　　看见吴刚这个样子，周小树在心里叹了，但是说话的语气还是轻快的：“走吧，真的该回宿舍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划过去，每天和吴刚待带在一起的时间算是周小树一天当中最轻松的时候了，什么都不用考虑，没有堆积成山的作业，没有必须要争夺的考试名次。静静地坐着也会觉得很愉快，更何况还能偶尔调戏吴刚一下。
　　尽管这样的时间只有很短的时间，但是也足够了。
　　就在这么平静无澜的时光渐渐过去的时候，运动会终于在万众瞩目中开始了。对于L中的同学们来说，运动会就意味着两天的在校假期，没有作业，没有上课，除了不能回宿舍睡觉不能离开大操场以外，跟放假也没什么区别。
　　甚至有人会借着可以带电子设备来学校的掩护，把手机等等的平时严防死堵的违禁物品带到学校里来。
　　当然，周小树和吴刚也很期待这次运动会，至于具体原因嘛……那就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了。


第42章 第 42 章
　　运动会的开幕式依旧是司空见惯的方阵分列式，还有主席台上大音箱里面传出来的千篇一律的“迎面踏着向我们走来的是高X（X）班的队伍，他们意气风发，他们精神高涨，他们……”
　　每次听到这里周小树都忍不住腹诽：“哪里找来的这么多语义相近但是毫无意义的新华体啊，哪里的新华社记者吗？还有每次运动会都要以班级为单位写的加油稿，也真的是毫无意义，最后也会选那一些翻来覆去都一样的话，类似‘运动场上健儿跑，观众席上呼声高。’‘春风吹，战鼓擂，X班健儿谁怕谁’这种没什么脑子的话，主席台上那些没脑子的偏偏还就念这种没脑子的玩意儿……”
　　实验班的座区在操场旁边的行道树下面，正对着跑道的一个弯道，算得上是一个不错的位置了。吴刚班的座区在周小树班左边的看台上，吴刚由于身高问题，坐在看台第三排，旁边自然而然的留了半个人的位置，显得特别的显眼。周小树下意识的就往吴刚的方向看，俩人都没进方阵，一个因为太高，一个因为太矮。某种意义上的同病相怜，周小树看见吴刚那一脸仿佛要化作望夫石的表情，就恨不得自己立刻坐在他旁边那半个座位上，和他紧紧地贴在一起。
　　当然周小树心里对吴刚的评价完全不能算数，情人眼里出西施，吴刚现在明明就是满脸面无表情甚至看起来好凶。但是周小树看的还是很入迷，感觉就像是正在看一个大美女。
　　运动会对大多数同学来说都是很开心的一件事儿，但是也不绝对，比如周小树现在的心情就不是特别美妙。看得见摸不着，这种近在咫尺却只能看看的感觉让周小树实在是觉得浑身不舒服。
　　运动会的第一个上午才过去一半，周小树就觉得自己受不了了，周围的气氛也渐渐地都懒散下来了，有的人还拿出了自己带来的通俗小说三五成群的围在一起看着，还热切的讨论着。听着他们时不时发出的笑声，周小树觉得自己一点都坐不住，不过也没什么好办法，众目睽睽之下也不能公然从看台后面的门走上别的班的座区把人拉走，更何况班主任就在自己班的座区坐着，一抬头就能看见自己上去找人了。
　　自问没有这么胆大的周小树心里像是有一大群蚂蚁搬家一样，不止痒的没着没落的，还预示着一场大雨。
　　兀自苦恼的周小树坐在班级最后一排，突然感觉有人拍了拍他的右肩膀，下意识地往左看，没看见人，才往右回头，发现是吴刚。周小树激动地站起来，还差点把椅子踹倒了。在歪七扭八的凳子中间穿梭到班级最前面，找班长请假，又歪七扭八的回到后面，膝盖还不小心碰到了空着的凳子，还倒吸了一口凉气儿。揉着膝盖想缓一缓劲儿，结果刚往前迈了一步就在凳子腿儿上绊了一下，差点摔了个狗啃泥。
　　看到这么狼狈的周小树，吴刚也忍不住轻轻的笑了起来。
　　周小树瞪了吴刚一眼，依旧磕磕绊绊的走过来。然后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走到吴刚身边，自然而然的拉着他的手离开了本班座区。没走两步吴刚就把手抽出去了，周小树也坏心眼儿的笑了一下，他就是故意的，谁让刚才吴刚还笑话他。
　　既然请了假，虽然请的只是个上厕所的假，不过无所谓了，不如翘的更久一点，想来级部主任和一批副主任们也不会想要来查实验班的人数，确实有点蠢。
　　走出操场，周小树不自觉的就往那边的木槿花走过去。吴刚加快了脚步跟在他后面。周小树突然一个转身，插在裤兜里的手抽出来，把一个小小的绿色的不明物体朝吴刚的方向丢过去。吴刚下意识就接到手里，摊开手掌一看，是一颗糖。
　　熟悉的葡萄味硬糖。
　　吴刚抬起头看着周小树，秋天的阳光从他背后照射过来，那副景象直接把吴刚拉回到了第一次从周小树手里接过这种糖果的那一天。那时候那个稚气未脱的周小树和眼前这个意气风发的青年重叠在一起，吴刚微微的弯了弯嘴角。
　　这几年一直注视着周小树，以为他没什么变化。今天这么一恍惚，吴刚发现周小树还真的变化挺大的。年幼时虽然也很好看，但是经过了这几年的成长，更平添了几分含蓄内敛的感觉。周小树的模样张开了，越发的显得好看。他面部的线条不算是冷硬，但也不会过分柔和，看起来不会有侵略性，不会给人带来危机感。但又因为这些年的自我封闭，而让他的模样带上了一些似有若无的疏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