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说他们,就连陈琦他们三个也没有告诉我。科里斯和纪存在也就算了,可是陈琦,他也没有告诉我。我和他吃住都在一起,他却从没跟我说过。
如今想这些,只会显得我更没用。别人并没有义务事无巨细的通知我,我既然摆出了拒绝的姿态,就不应该去谴责别人。
所以,我根本不应该问近藤狩。所以,整件事,我是自取其辱。所以,一个字儿,该。
恍恍惚惚的就到了饭厅,吃早饭的时间已经过了,饭厅里三三两两的坐着几个人,好巧不巧的,我看到了陈琦,还是那几样早餐,还是那个靠窗的位置。很明显,在我进来的时候他就看到我了,他捏着筷子,黑漆漆的眼睛盯着我一步一步走向他。
不舒服。虽说我刚才那个狼狈的处境,他并没有看到,我却仍觉得不舒服,也可能是因为前天他单方面的“帮助”,或是因为他没有告诉我理论学习的事。
我突然发现我没有那么熟悉窗前那个人了,也不怎么熟悉自己,如果放在以前,我也许两个拳头招呼上去,跟他嚷嚷一顿就又一次毫无芥蒂,可是现在却做不到,我连走上前跟他说话的欲望都没有。
离陈琦越来越近,我很想拔腿就逃,像我们小时候逃离闯祸现场那样,有多快就多快。他眼睛里有了点温度,似乎要开口跟我说话,我却真的不想听。
“喂,陆潜,管理员将你的早饭放这里了!”
我的身后有人叫我,真他妈是天籁。
我对陈琦挤出一个微笑,点头致意,便要转身,我看着他眼里的那点温度又没有了,低下头继续吃饭。
叫我的是六楼新来的十五名中的一个,武汉的赵子御,斯文且瘦——学院里有十多个是中国人或者华裔这件事,我还是隐隐的有些自豪的——他将我的餐盘向我这边推了推,笑容灿烂的过分。
“谢谢。”我拉过餐盘,背对着陈琦,坐在他对面。
“谢什么,都是一个实验室的,”赵子御说,“不过还真是第一次跟你吃饭。”
我笑了笑:“胚胎培育室需要早到,所以早餐吃的也早。”
“那不如来实验区吧,胚胎培育室就你一个,也学不到什么。”赵子御说。
“我也正想去呢,就怕去了跟不上……”
“嗨,哪有什么跟不上,我们也才学了一个星期不到。”
“都学什么啊?我也不懂,别给你们拖了后腿……”
“能有什么,上午实验,下午有时学数学物理,有时就去处理尸体,或实验体呗……”
赵子御低声笑了笑,有些少年刚长成的得意,我佯装不知道,接着说:“如果我走了,胚胎培育室留给谁……”
“哎,”赵子御感慨着拍了拍我的肩膀,“真该让实验室那些没长眼睛的人见识见识。”
“见识什么?”
“你的人品啊,”赵子御说,“平时实验室里其他人提起你就说,‘人家有后台,才不屑于跟咱们一起扒尸体’但我知道你绝对不是那种拈轻怕重的人!”
“哦?何以见得?”
“嘿嘿……”他局促的笑了笑,“我第一次去胚胎培育室,不小心关了素材保存箱的制冷……还记得吗?”
素材箱制冷被关那件事我当然记得,那些人皮素材叠起来有成人一竖掌那么高,各式各样,各个种族,全都不能用了。我知道是新来的同学弄的,但也懒得找出是谁,就自己去实验体和尸体上收了一批,割皮时,那个臭,想起来就头皮发麻。
“那是你干的?”我眯起眼睛看他。
“是,我事后想到关了制冷忘记开之后害怕的要死,就等着上面的处分,可是后来这事没有曝光,而我们要运到外院的好几具尸体的小臂内侧都被割了皮,”赵子御扶了扶眼镜,笑容颇有些李竹竿的神韵,“胚胎培育室只有你一个人,那些素材一定是你收集的,事情也一定是你瞒过去的。我要谢谢你。”
“谢就免了,下次小心,也不是什么大事,被发现了也不会怎么样。”
想到那些或呆滞或腐败的躯体,我们两个都没了胃口,放下筷子聊起天来。
“小事?你是没在实验区,近藤教授的手腕可不是一般的严厉,乌克兰的那棵独苗就因为不小心弄掉了一块健康的子宫内膜,这星期结束,就要被打发到一楼去了,他求了好多次,都没有用。”
“近藤教授这样的话,留在他那里也没什么意思。”
“不能这么说,”赵子御摇了摇头,“近藤教授会的东西很多,指导的时候也是一针见血,而且束缚小,跟他学习,顾清教授当然比不了,但是比其他教授还是强很多。”
赵子御神情认真,原来近藤狩在别人眼里竟真的是另一种形象。
“看来我是应该去实验区转转了,”我无奈的笑了两声,“总在胚胎培育室呆着,人都呆傻了。”
“不,你不傻,”赵子御又摇了摇头,“你肯帮我善后,又能做的悄无声息,一定是顶聪明,顶善良的人……”
“不要这么说……”我竭力的打断他,他的语气很熟悉,我怕他接下来可能要说的话,提到那个一切噩梦的开端。
不过,怕什么来什么。
“就像你在全国广播时说的那样,你会拯救这个世界的,”他说,“这样的你,怎么能一直呆在那个小小的培育室里?”
话说到这里,便什么意思都没有了。
我无法反驳,因为,我当时真的承诺过,要将人类延续下去;我也无法告诉他,他心里的那个少年榜样不是我,至少不是全部的我,那篇稿子,一大半是陈琦写的。
撒一个谎,就要用另两个来圆,就像滚雪球,越来越大,最后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个浑然天成的谎言。
“那些事,我都记得。我在胚胎培植室,只是熟悉一下,很快就会去实验区的。”
赵子御眼里迸发出无尽的光彩,有些语无伦次的说:“真好,我今天能遇见你,以前人多的时候,我都不敢叫住你的。真好,我以后可以跟你一起奋斗了,你知道么,如果我以前的同学知道我是你的伙伴,他们会有多羡慕……你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很多事看起来没有因果,却带来了这样的结果。
赵子御独自兴奋的时候,陈琦从我面前笔直的路过,扣子扣到最上一个,嘴微微抿起。我用余光看他,他侧了侧了头,却没有跟我打招呼,径直离开了。
我没有回寝室,去哈希雅那里蜷了一上午。他还是如同以往的每一天一样,和颜悦色,睿智平和。他对我有所隐瞒,我却真的不生气。在这个学院里,连陈琦都是如此,我还如何奢望得到他人的坦诚相待?
下午再回到顾清实验室的时候,里面站满了人。二楼以下的所有的教授跟一些重要的副手,还有除了约书亚之外的“十加二”都在。
陈琦和顾清教授背对而坐,八个分屏上,弧状线放大到不能再大,顾清时而切过一段,让陈琦调试数据。史密斯教授在观察室跟近藤狩不知在讨论些什么,莉莉安和夏洛特也在,眼睛不离屏幕。
巨大的液晶屏上,queen-o仍然没有醒来,那团颤巍巍的胚胎还在游荡,未曾伸出它的触手。
“你怎么才来?”纪存在悄声说。
“我昨晚值班,早上八点走的,现在怎么样了?”
“如你所见,史密斯教授跟近藤教授吵起来了,顾教授关了通讯器,让他们两个吵着呢。”
有人回头看了纪存在一眼,比出一个噤声的手势。观察室的争吵像一出默剧,人群很静,每个人的呼吸都放缓,我跟纪存在站在一起,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过了一会儿,顾清打开了通讯器,那边的争吵传了出来,是乔治的声音:
“总之,我不同意重新注射保持液,第一,外容壁无法负荷再次的切割后的完美还原;第二,queen-o里现在是无菌环境,人为强行注射,只会加速胚胎的败坏,不会有加持的作用;第三,你伸手去将胚胎抓过来吗?”
“史密斯教授,年纪大了,就不像年轻那般有魄力了吗?顾清教授也说过,我们这次的目的只是尝试胚胎的着床,外容壁坏了没关系,以后再做就是;加速胚胎败坏也没关系,反正它也活不过下午4点;至于第三,”近藤狩轻笑着说,“顾清教授,这是你能做到的吧?”
“乔治,试试看吧。”
“顾清,这次试过之后,如果不成功,你就要重新做queen了,离九月末……”
“如果胚胎不能着床,这个queen以后也需要修整,不会多费多少工夫,就按近藤教授所说,老师,再试试看吧。”顾清说:“我将queen-o重新打开,倾斜时,胚胎会靠近窄口,老师就在那个时候再注射一次保持液。”
“唉,好吧。”
半透明的液体中,queen-o缓缓下降,如同上次一般,在外容壁上打开了一个小口,胚胎贴合在蝌蚪的尾巴处,乔治将液体推进到胚胎周围,它又一次被乳白的白絮包裹。
“好了。”乔治说。
Queen-o像只气球一样慢悠悠的升起,原本光滑的外容壁留下了一个细长的疤痕,液体滴滴的渗出来,像一只流泪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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