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把他叫起来的是枕边人的呜咽哼唧。
季淮已经挺长一段时间没发病了,不过连暮安还是见缝插针来蹭他的单人床。
对睡眠要求很高的少爷翻了个身把头埋进被子里试图隔离噪音,可春天到来,换上的薄被实在没什么作用,没睡够的他委屈极了。
季淮伸出手拿过手机,是张沫沫打来的,他坐起来接听了。
“喂?”
“季淮早呀。我爸出门上班去了……你没起床吗?”
季淮打了个呵欠,“这你都听得出来?昨天写作业写到凌晨。”张沫沫笑了几声,“谁叫你把把三天的作业一个晚上写完的?快起来啦,你都多久没复诊了?现在出发到医院不用排队。”
季淮还没完全清醒,懵懂地点头,点完之后才意识到她看不到,又说:“嗯,我现在起了。”
他刚起床的声音有点哑还带着鼻音,听着又呆又软,张沫沫觉得心尖被一根羽毛滑过,痒痒的,她忍不住轻笑起来,“不着急,你赶不上我先去给你挂号……”
“你干嘛不继续睡?”
她隐约听到另一道声音。
”我要起床了。“季淮说。
毫无疑问是对别人说的,张沫沫疑惑,“你旁边有什么人吗?”
季淮没来得及回应她,因为旁边的人也坐了起来,双手环着他的脖子想把他往下带,“睡觉,我还困……”
“别闹。”季淮又清醒了三分,他拍了拍连暮安的手臂,“我等会儿要去医院。”
连暮安闷闷地用头发蹭着季淮的脖子委屈的撒娇,“那我怎么办,你不管我了吗?”
“你自己睡嘛,大白天的还不敢一个人睡吗?”
“季淮,你……先忙吧。”张沫沫没想到季淮床上还有别人,虽然知道肯定是他那个亲密无间的弟弟,喜欢的人和别人睡觉这件事确实让她挺……嫉妒的,于是便想挂掉电话,耳不听心不烦。
却又听到:“谁啊?你在和谁打电话?”
“沫沫。她来提醒我去医院。”
“为什么她要提醒你?”
”她陪我一起去。“
“为什么要她陪你?”
“一直都这样啊。”
对话过程中两个人都彻底清醒,连暮安还摆出一副捉奸的对峙模样。
“我陪你去。从今天开始都是我陪你去。”
张沫沫说:“季淮?”
“哎你……”
一阵杂响,季淮的声音远去,取而代之的是另一道陌生的声音:
“张沫沫?”
“你得叫姐姐……”
这还是张沫沫第一次和季淮的弟弟对话,莫名有些紧张,“嗯,你是季淮的弟弟吗?”
她听到少年冷清傲然的声音:“以后季淮的事有我就够了,你不用再管。”
”诶?“张沫沫愣住。
“去医院,谈心,去图书馆,逛街,他以后只会和我……”
“你又犯什么病了?“季淮把手机抢回来,“语气多欠揍知道吗?”
他把手机拿到耳边,“我家熊孩子没礼貌了,不好意思。”
“没事。”张沫沫吸了吸鼻子,小声问:“那今天你还要我帮你挂号吗?”
季淮看了眼连暮安,那家伙头发乱糟糟毛烘烘的,像只炸毛的猫,憋屈又生气地瞪着他。
他不知怎么就心软成一片,一边抬手去揉那头柔软的毛,一边说:“不麻烦你了,我弟陪我就行了。”
张沫沫的心凉了凉,低落了下来,“哦,那你们早点过去吧,不然人会很多的。”
“嗯。”
“拜拜。”
“再见。”
挂掉电话,连暮安还在瞪着,“拒绝她了吗?”
“什么叫拒绝,是我一直在麻烦她好不。”季淮说,“起床洗漱出门。”
连暮安总算开心起来,他觉得自己战胜了情敌,心情美好得不行。
季淮想起来一件事,“你出门会被认出来的,去医院可是件大新闻,被拍到对你影响多不好?”
“哪家狗仔会在医院蹲我的点?去医院的人又哪有心思注意我?”连暮安蹦下床换裤子,白花花的双腿长而笔直,“我带个口罩眼镜就妥了。”
折腾了一番,连暮安帽子眼镜口罩全副武装,幸好S市空气常年不好,这样还不算可疑。
到医院还是没赶上张叶的空档,前面有两拨人,他们坐在长椅上等着。
这是连暮安第一次陪着季淮来医院,他才切实的感受到自己确实实在和季淮共同承担他的苦痛,有种共患难一般的亲近感。他贴着季淮的手臂,舒适地伸直自己的腿,口罩拉到了下巴,上翘的嘴角露了出来。
季淮注意到了,说:“别人来医院都是苦大愁深的,怎么你那么幸灾乐祸呢?”
连暮安一摇一晃地碰着他的手臂,“你等会挂眼科去,我明明就是面无表情。”
季淮好笑地去扯他的脸颊,“嘴巴要翘到耳朵上了。”
连暮安张嘴作势要咬他的手。
半个小时后他们进了诊室,张叶正在喝水,看见季淮眼睛眯了眯,是在微笑。
“来了。今天两个人啊?”张叶的目光在连暮安身上停留片刻,“庄啸云,我没记错吧?”
季淮惊讶地看着连暮安,“什么时候改名的?”
连暮安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把他推倒椅子上坐下,“现在的重点是你。”
他拖来一张凳子坐在季淮旁边,安安静静的。
张叶说:“第一次见你让家属陪同呢。我听沫沫说你已经不恐惧人群密集的地方了,这是很大的转变。”
“我自己都没怎么注意到。”季淮说。
“转变是潜移默化到。”张叶看了眼连暮安,“这说明了家属的关怀至关重要。除了你弟弟其他人知道了吗?”
季淮摇了摇头,”我感觉自己都好得差不多了,他们知不知道也没什么影响吧。”
“抑郁症是复发率高达百分之七十,有好转的迹象也要注意。药吃完了吗?”
“还没。”季淮说,“这些天不吃药好像也没事。”
“药还是得吃,不过可以减少剂量。我写个清单给你,按上面的吃。“张叶低头写着,“家属小朋友,记得监督你哥吃药,降低复发的概率。”
连暮安认真地点头。
之后又给季淮检查了身体情况,与其说是一次诊疗,不如说是轻松的谈话,张叶随意抛出一个话题就能无意引导出季淮的真实心境。
关于好转的话题,都与旁边的这位少年有关。
连暮安全程没说话,翘着腿脚尖摇晃着,透露出藏不住的小骄傲。
“真的挺好的。”张叶对季淮欣慰的笑了笑,“照这样下去你很快就会康复,不过还是要注意心情的调节,有什么事不要憋着,可以找我说也可以和你弟说。你们俩已经无话不谈了吧?”
季淮看了眼连暮安,发现他也在看着自己,“对,我在他面前藏不住什么。”
“看到你好起来我也很高兴。”张叶说,“好了,今天就到这吧。回去注意睡眠,注意心情。早日康复。”
“谢谢。”季淮站了起来,对连暮安说,“走吧,回家了。”
连暮安跟着他走出去,带上门的时候顿了顿,轻声说:“谢谢您。”
张叶摆摆手,“你的功劳。”
连暮安的身份不能在外面久留,他们出了医院就拦了辆打道回府。
出租车进不了小区,靠近周边都得经过检查,为了省去麻烦,他们在离小区门口挺长一段路就下车了。
出了医院季淮心情的显著变化连暮安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他的好转得到了肯定,这让他情不自禁也轻松了起来。
“你早点让我知道,现在就好了你信吗?“连暮安还在鸡蛋里挑骨头,觉得季淮之前独自承受的煎熬十分不应该。
季淮笑了笑,没接他这句话,说:“现在就挺好的了,以后就不用你整天看着我了,电影也能去拍了,晚上也能一个人睡不用担心被我吵醒,仔细一想我麻烦了你太多了吧?”
连暮安闻言皱起了眉,“不是麻烦。”
季淮继续说:“等我康复之后你就能尽情做自己想做的事了……啧啧,我确实耽误了你很多啊……”
“季淮。”连暮安停住脚步看着他,“我怎么觉得你是打算翻脸不认人呢?”
“嗯?”季淮全然的不解与无辜,“我没有啊。”
“可你刚才说的话就是准备把我推到一边!”连暮安控诉道,“你的病好了之后就不需要我陪你睡觉不需要我抱你不需要我陪着你对吧?那我和你吃的那些药有什么区别?!”
季淮不明白他的情绪为什么突然就蹿起来了,“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温声安抚他,“你不是那种可以用需不需要来定义的存在呀。”
连暮安沉默了片刻,问:“那对你来说,我是什么样的存在?”
答案他自己帮季淮想好了,无非就是“家人”“弟弟”,不是他想得到的,却是最正确的回答。
可季淮却没有脱口而出,而是微皱着眉在深思熟虑,然后才说:“你就是暮安啊,独一无二的大宝贝儿。“
连暮安目光闪了闪,一股极强烈的行动在他的胸膛来回激荡,他想狠狠地不顾一切地拥抱这个人,把所有藏匿已久的秘密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