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抑郁症？”季淮皱起了眉。
“对。”张沫沫点头，“抑郁症患者会表现出心情低落，闷闷不乐，对自我的评价降低的症状，严重的还可能会痛不欲生，悲观绝望，甚至产生轻生的念头。我爸爸是精神科的医生，所以我对这些也耳濡目染了。”她很认真地看着季淮，“抑郁症不仅仅是心理方面出现的偏差，它更是一种生理疾病，继续放任发展只会越来越严重。季淮，去看医生吧。”
季淮沉默了，他迷茫的想，原来我是生病了？
这时，上课铃声响了。
张沫沫说：“上课了，你回教室好好确认一下自己这些日子的表现是不是和抑郁症相符。季淮，这是很严重的事，我不能不管你。”她的声音低缓了下来，“我没有别的意图，只是想你好好的。放学我再来找你，拜拜。”
她先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教室。
季淮还站在原地，似乎在思考什么，直到第二遍铃声响起来后，在走回教室。
这节是自习课，季淮看不进书，满脑子想的都是张沫沫的话。
抑郁症，心情低落，对自我的评价的降低，甚至会轻生……
这些话语一直在他脑子里盘绕着，让他一面有些释怀，一面又惶恐。
怪不得我变得那么讨厌，原来是生病了。
我生病了……
放在桌面上的手微微颤抖了起来，他必须得握紧，才能镇定下来。
放学后，等教室里的人都走完了，季淮才最后一个出去。
张沫沫就站在外面，她看见安季淮就笑了起来，“你出来了。”
“不好意思，我一直在发呆，忘记了时间。”季淮说。
张沫沫丝毫没有等得不耐烦的样子，“没事，咱们再好好聊聊吧，”
他们又回到了季淮的教室里。张沫沫拿出小本子，“我刚才也想了很多，抑郁症虽然也是病理性疾病，但是外界和心理方面的影响也很重要，所以基本可以确定了你的情况就是抑郁症。但抑郁症还分轻重中，所以我想把你的症状记一下回去再问问我爸，可以吧？”
季淮点头，“你问吧。”
“是从初二圣诞之后开始有心情低落之类的症状的吗？”
季淮想了想，轻轻摇头，“不是，应该更早些。”
张沫沫拿笔的手一紧，诧异地看着他，“更早些？你不是说是爸爸去世后才……”
“之前没有想现在似的那么严重。”季淮叹了口气，“我说过，我现在在的是重组家庭，对吧。在之前的家，我其实每天都过得……挺压抑的，我爸妈见面就吵，自从我妹妹出生后，我就没再感受过家庭的温情。”
“为什么会吵？”
”太复杂了。”季淮笑了一下么，“两个人身上都有臭毛病。”
张沫沫低头快速在本子上写着，“继续说吧。”
“在这种环境里生活久了，我感觉特累。但是吧，他们曾经确实让我幸福过啊，我的家也正常过的。“季淮太久没把旧事重提，没忍住，鼻子发酸，“我就靠着那么美好的回忆吊着那口气，我觉得如果自己再努力点，再懂事点，把这个家打理的好好的，他们没准会回心转意，能继续好好过日子。但是我还是太幼稚了，他们在一起已经不会幸福了，有了裂痕，我再怎么修补，都无济于事。然后他们离婚了。”
他说到这，停下来很久。张沫沫也不催促，她知道这对于季淮来说是不好的回忆，就像撕开旧伤疤，那阵疼得缓缓。
季淮开口：“他们离婚那段时间，我自己的状态也不好，那时候就跟现在一样，心里特压抑，半夜会忍不住哭，也不知道是身上疼还是心里难受。但过了一段时间就好点儿了，因为在新的家庭，我能感觉得到我妈妈和我妹妹很愉悦，在这里她们不会再想原来那样生活在水生火热中，我爸爸也没有了负担，可以过新的生活。然后我就开始释然了，我就觉得可能这样也不错，他们都好好的。”
张沫沫的笔尖顿住，她抬头看着季淮，“那你呢？你觉得幸福吗？到现在我只听到你在不停地付出。”
“他们都爱我。”季淮看着自己的手，”我又听话又全能，他们有什么理由不喜欢我呢？”他低声问，“对吧？”
张沫沫目光闪烁，她吸了吸鼻子才继续写：付出的爱与得到的爱不成正比。
“后来我过得挺好的，新家庭非常气派，简直不像现实，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儿叫我季少爷。”季淮忍不住摇头轻笑，”总是会让我觉得自己身处梦境。”
“再之后的事你就知道了，我爸爸提出要接我回去生活，我答应了，然后在下飞机的时候接到了交警的电话。”
“然后我的一切都开始塌陷了。”
季淮走在回家的路上，他这时有点恍惚，刚才他把闷藏在心底好多年的事说了出来，总算有人切实看见了他伤横累累的内心，胸口的重石稍稍下落，原来说出来真的会轻松。
回到家天已经昏暗了。他进门的时候刚好和赵姨打了个照面，老人见看见他竟带着久别重逢的惊喜，她朝里面喊道：“季少爷回来了！季少爷回来了！”
季淮被她这一嗓子吓了一跳，不解道：“怎么了？干嘛这样欢迎我？”
坐在客厅沙发上的连暮安跳了起来，瞪着他喊：“你干嘛那么晚才回来？！”
季淮走过去，才看见他身边有收拾好的行李箱，这才想起来连暮安今天就要出发去拍戏了，带着歉意道：“对不起，我在学校有事耽误了。”
“我马上就走了你知不知道？！”
“知道知道。”
“要走半个月才回来你知不知道？！”
“知道知道。”
季清仪在旁边笑道：“暮安就是一直在等你回来，所以迟迟没有出发。”
季淮抬手揉了揉连暮安的头发，“我真的错了，等会儿送你去机场好不好？”
连暮安的脸绷紧了，毫不在意的样子，“随便。”
八点的飞机，还有一个多小时，季淮草草吃了点饭就和连暮安一起上车了。
车窗将外界的杂音都隔离在外，职业素养优异的司机不会发出一丁点儿声响。后座的两人坐得很近，他们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连暮安先开口，“你在学校做什么了？我看到你好像卸掉什么包袱似的，感觉比以前轻松了点儿。”
季淮惊讶，“这你都看得出来？”
连暮安对他龇牙，“我是演员，对人面部的细微表情变化很敏感！”对你格外敏感。
“眼神真好。”季淮夸赞，“也没什么，就是困扰了我很久的问题有了答案。”
“什么问题？”连暮安问。
季淮沉吟一番，“暂时不能告诉你，现在还没解决呢，等我解决好了再说。”
连暮安看了他一眼，没再追问，说：“我只是想知道你的一切。”
“给我留点秘密好不好？”季淮转头冲他笑，又问：“要拍半个月的戏，戏份多吗？”
“不多，所以才半个月啊。”连暮安哼了一声，“又是演男主角小时候，总有一天我就是男主角！”
“那个时候你是不是像你妈妈似的一年三百天都在片场啊？”
连暮安愣了愣，“应该是。”
“那咱们见面的机会就变少了。”季淮叹了口气，“没有你在身边的日子太安静了。”
连暮安沉着脸看他，他刚才居然认真考虑把季淮缩小揣兜里的可能性，不过这个设想很短暂。
因为要与季淮长时间的分别，一直以来坚持的梦想这一刻他产生了抵触。
“那还得等几年。”连暮安闷闷不乐地说，”现在我还不会那么忙，老头子也要我把重心放在学校上，所以不会见面很少。”
“舍不得我啊？”季淮问。
“是你舍不得我。”连暮安说。
“我当然舍不得你啦。”季淮直接道。
“……”连暮安抿着唇看着他好一会儿，对于未来还没发生的事更加烦恼起来。
他的想法全写在脸上，季淮看得出他在耿耿于怀，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想那么多干嘛？专心拍戏才是主要。想我的话就给我打电话，咱们不是一直这样的吗？”
说到这个连暮安又有新的怨气，“你有没有发现，好像每次都是我给你打！凭什么？！”
季淮十分无辜，“你们拍戏的昼伏夜出，我哪知道你什么时候忙什么时候休息？”
连暮安咬牙切齿：“等我下飞机就把之后每天的行程表都发给你，然后！每天看准时间给我打电话，听到没？！”
季淮点头称是。
“不准嫌麻烦！”
“不嫌麻烦。”季淮笑眯了眼睛，“我真的挺喜欢和你聊天的。”
这不是哄连暮安的话，季淮真的乐意和他说话，因为连暮安在某些方面格外敏锐，他总是能察觉季淮细微的情绪变化，季淮在他面前无处遁形。
一般人不喜欢这种能被人一眼看穿的感觉，可季淮却不讨厌。他一直隐藏得太好了，被人看出破绽对他而言是被理解。
他很需要这个。
到机场了，司机到尾箱帮连暮安搬行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