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山崎的名字之时,杯子里的酒突然动了动,副长犹疑的看着自己的臂膀,不知为什么,想到山崎,他突然拿不动杯子——仿佛一手可握住的器皿陡然沉重。
“我们这个职业,说是公务员,其实危险还拿不到高薪,连小学生都瞧不起,就算把桂小太郎那种通缉犯抓到,没多久他自己就能逃出来。”副长很想叹气,“居然也能做那么多年。”
“我们又不是为了被尊敬才当警察的。
也不是都是坏事,去雪山滑雪加和阿妙小姐约会,全部都是松平老爹请客。”近藤再次脑补阿妙的倩影和微笑。
“我们是去保护将军的,又不是休假,还一伙人在大雪里迷路了,差点遇难。”土方想到的是冰天雪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我还曾当过阿妙小姐的专属牛郎。”近藤脑子里,那一次阿妙用火辣辣的眼睛看了他好几回,很有意思!很有爱慕的意思!
你记错了!
土方为了咽下这句话赶紧喝了一口酒。
“铁之助刚进咱们真选组的时候还是不懂事的小混混,现在也有模有样了。”近藤夸着,“是你教导有方。”
“他哥是个混蛋。”土方一想到佐佐木局长就来气,把杯子重重往地上一放,“不配当哥!”
“见回组登场,老板是白夜叉的事情也曝光了。”近藤娓娓道来,“然后山崎他和小玉姑娘相亲……没成功,他怎么可能跑在我前面,要结婚也是我先和阿妙小姐结婚,我计划要去巴厘岛度蜜月。”
“接下来倾城动乱,前代将军被暗杀,茂茂将军差点辞职,得利的是见回组那帮自以为精英的混蛋!”近了,近了,有什么事情近了,呼之欲出。
土方闭上眼睛,总觉得有什么秘密,快要揭开。
“除了九兵卫又来了一个情敌,不过那家伙半边都是机械,根本不能算人类。”近藤抱着怀,自信,“综合看,还是我最有可能和阿妙小姐结婚。”
“将军大人失踪,当了一段时间攘夷志士。”幕府第一大丑闻,出发点也许是好的,可是太玩命了。“我们差点以为他死了,都是山崎的错!这么重大的事情居然报上来假情报!”
违和感,谈到此处,土方再次感觉到违和感,只是说不清不对劲在哪里。
“小总他和老板干了一架……”近藤笑了,用对自家人的自豪感说道,“小总最棒了,最强了。”
“他也只有这个优点。”副长觉得记忆就像被泡在海水里,后来还有什么?似乎爆发了战争,他领导真选组去了西南,局长、冲田和山崎留在了江户。
“我们继续喝。”局长拎起酒瓶,晃了晃,“哎?可惜酒没了。”
“……”土方捂住嘴巴,这是什么感觉,喝多了想吐吗?
他揉了揉眼睛,想更加清楚的看清楚眼前的人,可是怎么都很模糊。
“十四啊,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就喝到这里吧。”近藤咳嗽一声,“真选组就拜托你了。”
“不!不!不~~~~~~~~~~~~~~~”土方凄厉的大叫,失态的砸碎了酒杯。
他的卧室黑洞洞的,刚才居然没发现,一直关着灯闭着窗,似乎这样……就可以不面对黎明和真相。
漆黑一片,世界都融化销毁在这漆黑中。
“副长,到时间了。”推窗见日,当斋藤把窗户打开之后,光线照进室内:土方孤零零坐在榻榻米上,形容憔悴,黯淡的眼睛扫过酒杯碎片,榻榻米上几滴残酒,一个空的酒瓶。
“好,我现在就去。”副长咬着牙站起来,开始换丧服,悼词他已经写好了,不需要背诵,全部都在心中。
——“各位,我们怀着沉痛的心情,来到这里哀悼。
近藤局长于5月17日逝世……”
土方十四郎觉得自己只是一个空壳子,有什么东西已经随着局长一起去了。
冲田总悟
“男人还那么唠叨,烦死了。”冲田对土方一向不客气。
身穿病号服在医院呆了十多天,一队长已经发展到看什么都不顺眼的地步。
土方没敢多呆,冲田是病人,必须事事顺着他。
自从局长过世,千难万难把消息封锁了,不让小总知道——方法就是粗暴的把他推进医院,然后全面封锁医院的网络和电视信号,并且限制他人和小总见面和接触。
医生也说了,冲田不剩下多少日子了,所以这种隐瞒也不需要坚持太久。他患的是和其姐一样的肺病,检查出来时已经是末期,随时可能病亡。
整个日本在分崩离析,而副长的头等大事,却是别让冲田知道那个噩耗。
“喂,终君,我现在想见你,你有时间吗?”冲田的手机已经被副长没收了,只能在医院找个公用电话,然后和三队长联络。
“见你,我永远都有时间。”斋藤收到电话后,不到三十分钟就赶到医院了。
冲田不在病房,他胳膊肘夹着一本书,在院子里缓缓的散步,看到斋藤后,挥挥手权当打招呼。
他的睫毛像蝴蝶翅膀一样扑闪着,绯红的眼睛彷如点燃的火焰,咧嘴一笑,这是他通常那种“我又有什么坏主意了”的笑法。
“我好困啊~~”冲田嚷嚷。
“哦。”斋藤在公共座椅上坐下来,拍了拍大腿,很大方:“就靠在这上面睡一会儿吧。”
“今晚我不会睡了,因此现在我就要开始打盹!”冲田乖觉的躺在座椅上,枕着斋藤的大腿,闭上了眼睛,好一会儿,就在斋藤开始以为他睡着的时候,突然发问:“近藤先生的头七已经过了吗?”
“你在胡说什么呢!”斋藤的笑容牵扯着脸上的肌肉,这是个完美的伪装的笑容。
“一定已经过了吧。”冲田眨眨眼睛,声音淡然,对斋藤的笑容视若无睹:“他是十三天前去世的,就算没收了我的智能手机,总能想办法查点资料。
别告诉土方我已经知道了。”
在这个时代,要完全保密还真难。
斋藤轻轻拍着冲田的背脊,摩挲他的背部,点点头:“嗯,我不说。”
叛军逼近江户城,在城外,为了掩护志村姐弟逃离,近藤局长被抓,开始时他用了假名字,不过很快就因为面貌特征太显眼被辨认出来。
敌人不许近藤以武士身份切腹自尽,而是在平尾一里冢执行了斩首,把他的脑袋送往了京都。
关于种种细节,冲田没有追问,斋藤也不想详说。
冥冥中有天意吗?
局长的死法和松阳哥哥一样,死亡的日期和高杉一样,当他死亡的消息传来,三队长受到的冲击不比副长来的小。
“我想回屯所。”冲田用了小孩子撒娇的语气,软糯糯的:“我想回去。”怕斋藤不答应,还赶紧补充,“在医院一个人好寂寞。”
“好啊,等你醒了,我带你回去。”斋藤许诺。
“终君,谢谢你。”冲田安心的闭上了眼睛,好累啊,累得不想睁眼。“嗯,把你衣服给我披上。”
斋藤就把自己的制服脱下来,轻柔盖在冲田身上,远远看过去,冲田似乎穿着那黑色的制服,和往昔一模一样。
病号服不适合这样的青年,也许白大褂更适合他(抖S医生)。
“你有没有看过童话故事《青鸟》,找过万水千山,从什么死亡国度到仙界,最后迟钝主角发现找寻已久的青鸟就在自己身边。”冲田闭上眼还不肯睡。
“在世界上死亡是根本不存在的,生命时刻变换着新的形式,在不断的延续。当玫瑰花谢了,它献出花粉,孕育出新的一代,它的花瓣还放出芬芳的香味,使空气充满芬芳;虽然果树的花都会飘落,但花还会长出果实;美丽的蝴蝶还是丑陋的毛毛虫变的呢。世界上什么也不会毁灭,所以没有死亡,只有变化而已。”斋藤拿起冲田看的童话书,随便翻出一页,念书。
放不下的,放下。
舍不得的,舍弃。
这世界唯一不变的,就是永远的变化。
冲田其实很想多聊聊,可是他太累了,他想,醒来以后再问,再说,不许回答的不符合他心意。
眼皮耷拉,在寂静里仿佛回到了屯所,大家围在一起,纵声谈笑,喝酒耍宝。
近藤先生在,山崎在,土方在,大家都在。
真好。
剩下的时间里他们一言不发。不知不觉,天渐渐晚了,在寂静的有些许凉意的空气里,斋藤也闭合眼睛假寐,只是手一直不停地轻拍冲田,直到手臂麻木也没有歇。
一个小姑娘追着自己的宠物黑猫,跑过来,猫儿纵身跳到了冲田身上,小爪踏着一队长的腰,但是冲田动也不动。
小姑娘蹑手蹑脚凑近了,一把把自己的猫抱起来,搂怀里按紧,然后抬起脸问道:“大哥哥,你为什么要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