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资愚钝 (九月买的饼干)
- 类型:现代耽美
- 作者:九月买的饼干
- 入库:04.10
傅嘉尝试着出声,失败了,就朝她点了点头。
刘老师摸摸他的头发,夸了声好孩子,起身去叫医生。
医生过来检查后,告诉刘老师:傅嘉正在慢慢好转。
刘老师松了一口气。
她坐回傅嘉身边,说:“你会很快好起来的,今天可以吃流食了,有没有想吃的东西?老师做给你吃。”
傅嘉认真想了想,脑中却一片空白。
他不饿,一丁点都不饿。
刘老师看他反应迟钝,心里难受极了。事情不该变成这样,她还记得傅嘉入学时的样子,那时他的成绩并不理想,却硬是靠着自己的努力把学习成绩提上了来,如果照这个势头继续进步,想考A大也不是不可能,可他却在高三最重要的时间被学校开除,还平白遭受一顿毒打。
刘老师心里痛惜,面上却表现出一派轻松,说:“我看着给你做吧,我记得你以前跟我和齐安吃饭的时候,就一点也不挑食,真好啊,不挑食的孩子身体都健康。”
她想用这话来安慰傅嘉,暗示他身体会很快恢复。可当她说到“齐安”两字时,傅嘉却突然皱紧眉头,微微发起抖来。
“怎么了?”刘老师着急地问,“是不是伤口在痛?”
傅嘉咬紧牙,摇了摇头。
刘老师不放心,想去叫护士,却被傅嘉用手轻轻拉住。
那只手上打着点滴,不太使得上力气。
刘老师又担心又着急,坐回来,小心地将他那只手放到手心里查看,说:“要是不舒服就告诉我,不能逞强啊。”
傅嘉看着她,静静地点了点头。
此后的几日,傅嘉的身体一天天好转,渐渐恢复了自理能力。
一切都在慢慢变好,唯一不好的,就是傅嘉变得不爱说话了。每当刘老师坐在床边和他闲聊时,他就只是静静听着,最多嗯个两声。只有当刘老师问他重要的问题,让他不得不回答时,他才肯开口说话。
刘老师担心他,可是学校里的工作很忙,她不过离开几天,事情就堆积成山,忙得她焦头烂额。为了抽开身,她请了护工照顾傅嘉,自己则在每天傍晚过来,给傅嘉带她亲手做的晚餐,看他吃完再匆匆赶回去。
这样的日子安稳地持续了几天,傅嘉突然在某天早晨离开了医院,不仅没有告诉刘老师,也没有没有告诉护工。
他回到了六中家属区的那个家,蹲在地上仔细擦去了室内残留着的,他被人殴打的痕迹,再将屋子里属于自己的东西收拾整齐,带出了房门。
当初,这间房子是陆齐安租来的,傅嘉住了这么久,其实从没了解过各种内情。他四处询问房东的联系方式,想要退掉它,却被人告知,根本没有什么房东,这间房子早在半年前就被陆齐安买下了,付租金的情况仅仅发生在最初的两个月。傅嘉把存折交给陆齐安,一直以为自己就算交不起所有房租,起码也分担了一部分,但他没有,他自以为这段日子是和陆齐安一起努力的,但其实不是,他只是在陆齐安的庇佑下自欺欺人而已。
他拿着存折和少量现金,坐在桌前写写算算,写下一封信,将它和存折都装在同一个信封里。做完这件事后,他一手捏着信封,一手拖着行李,离开六中家属区,返回了医院。
护工一早就发现他不见了,找了他好半天。见他回来,她大呼一声,拉着他上下打量:“你去哪里了,怎么都不说一声啊?我给你老师打电话了,她马上就来!”
傅嘉没接她的话,突兀地问:“请问我老师请你来照顾我,具体花了多少钱?”
护工觉得他问得奇怪,但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就老老实实回答了。
傅嘉又去找负责他的护士,询问他入院以来刘老师帮他缴纳的所有费用,和请护工的钱加在一起,得出了一个突破了五位数的数字。
和傅嘉预料的一样,他存折里的钱是远远不够的。所以他在那封信里写了,不够的钱他会慢慢还,一笔一笔地打到存折上。他感谢刘老师的帮助,这份恩情他会记一辈子。
他将信封交给护工,说:“一会我老师来了,麻烦你把这个交给她。”
护工不敢接,连连摆手:“不行,一会你自己给她吧,她马上就来了。”
她不愿接,傅嘉也不强求,将信封放在病床上,一分一秒都不多留,头也不回地带着行李离开了。
傅嘉只给自己留了一百块钱现金,住不起招待所,也租不起房子,就在网吧找了一份守夜班的工作。网吧包他早晚餐,给他提供一个小房间,里头刚刚好放得下一张钢丝床和衣柜。
傅嘉是来值夜班的,所以他有房间也不怎么用,整夜都坐在柜台守着,没事时靠着沙发眯一会,仅此而已。
白天的漫长空档,傅嘉也不敢让自己闲下来。他找遍了市内除六中以外的所有中学,询问校方是否能接受他,都得到了否定的答案。他甚至去了几家私立中学,这次倒有人愿意要他了,可是费用高得惊人,他负担不起。
辗转几日,一无所获。
傅嘉认命了。
他也努力过,而努力却没有得到回报,这才是最令人绝望的。其实他一点也不喜欢学习,也不想做个伟大的道德标杆。他本质上是个烂人,他清楚,他努力学习,积极生活,并非出于自身的良好品格,只是为了得到陆齐安而做的一种投资罢了。
但是,他努力过,才发现拥有一个积极正面的人生有多么美好。努力不一定会有结果,但努力本身会让人璀璨。
好不容易,他以为自己开始发光了,他奔跑的样子和太阳十分相衬,阳光将他托起来,照得他浑身都暖洋洋的,没有一块阴影。
猛地一下,这些全都没了。
也不用数,用全部来形容就好——他失去了他的全部。
一个人,如果挖空了他的全部,他还剩什么?
傅嘉为漫长的白天找了份销售的工作。他不管辛不辛苦,也不管有没有时间休息,只要工作的地方不嫌弃他学历不高,愿意让他留下来,给他哪怕一丁点的上升空间就行。
他用工作将自己的时间占满,很少睡觉,实在困得撑不住了,就在网吧夜班结束的时候去小房间里躺几个小时。
他不敢熟睡,怕梦到什么人。
一个月后的某一天,在他晚上去网吧交班的时候,同事跟他说:“白天有个女的来找你了,说是你老师。”
傅嘉并不意外,从烟盒里拿出廉价的香烟,熟练地点火,送到嘴边,将烟雾深深吸进肺里。
“你跟她说了什么?”他一边吐着雾气,一边问。
吸烟很好学,他上手很快。
同事得意地笑了:“我当然说你不在啦,我当年也逃课来网吧,那时候我老师也满城逮我。”
傅嘉勾了勾嘴角,将手边的盒烟递给他,说:“谢了,要是她再来,麻烦你继续说我不在。”
同事喜滋滋地拿了烟,说,“那当然,你放心吧,我也感觉她会再来,我都说了你不在了,她还要我转告你,说她不会要你的钱,要是你有任何困难都可以找她帮忙,还说要是陆……陆什么的知道你过得不好,也会伤心的。”
傅嘉吐着烟气,将表情藏在一片朦胧中。
“知道了,今天谢谢你,我请你吃夜宵吧。”
“啊?真的啊,那我可不客气了!”
“别客气,你点吧。”
同事一边说着谢谢,一边拿起柜台的电话叫餐。他问傅嘉吃什么,傅嘉没反应,叫了好几声都没反应。
他奇怪地嘟囔一声,不管他了。
深夜,网吧生意少,只有零星几台机器前坐在客人。傅嘉百无聊赖,又不想玩电脑游戏,就靠着沙发,慢慢地睡着了。
怕什么来什么,他梦到了那个人。
梦里他什么都有。那人抱着他,让他靠在肩上,虽然平日里不苟言笑的,眼里却总带着柔软的暖意。这个人还会吻他,每当他们接吻的时候,他都觉得自己激动得要死了,他要这个人吻他千遍百遍,而这个人回答他,好。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暴力地拍着桌子,将他叫醒了。
“喂,你没问题吧?”那人坐在离柜台最近的位置上,怪异地看着他。
傅嘉愣了愣,抬手碰了碰脸颊,摸到了一脸泪水。
“没事。”他跌跌撞撞地站起来,跑去洗手间。
他还在持续不停地掉眼泪。
梦里他什么都有,醒来后却什么都没有,哪怕是在做梦,他也清楚地认识到了这一点,感受到巨大的落差感。
他不可能忘记陆齐安,他只要一闭眼就能记起陆齐安的拥抱和亲吻。他总觉得自己还贴在陆齐安身上,和他肌肤相亲,甚至能从空气里感受到他虚幻的温度。
太痛苦了,他宁愿自己从来没有得到过,也好过得到后再失去。
他抱着脑袋无声哭泣,烦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最终化为一个念头——
他宁愿一切都没发生过。
他宁愿自己幼时没有在庭院见过陆齐安,宁愿这一路都孤独无助,触不到光亮。
他宁愿这辈子都没遇见过陆齐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