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资愚钝 (九月买的饼干)
- 类型:现代耽美
- 作者:九月买的饼干
- 入库:04.10
班主任知道傅嘉志愿考A大,虽然他的成绩还不够好,却从没打击过他的积极性,鼓励他继续努力,继续拼搏。
后来很多年,傅嘉都觉得这是他人生中最敞亮的时候。
困了他十年的牢笼不复存在,求而不得的人选择站在他身边。他什么都不用想,只管向着明亮的前方奔跑就好。
就算有人拽着他的脚踝要将他拖回深渊,也不会得逞的。
本不该得逞的。
傍晚,傅嘉离开学校回家吃饭,临走前和大头约好了一会要提早来学校讨论问题。
深秋的天黑得早,傅嘉边往校门走边背手上的单词卡片,有些看不清字迹。
他抬起头,望向校门外的第一个路灯。
有一个女人站在那。
她瘦得像根竹竿,穿着皱皱巴巴的薄衬衫,微微佝偻着背部,一个个打量着走出校门的学生。
她朝傅嘉看过来,眼神有些迟疑。
傅嘉在一瞬间认出了她。孩子怎么会忘了母亲?哪怕傅晓丽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他还是记得,仿佛有人把她的样子刻画在了他骨头上。
恐惧从脚底升起来,填满了傅嘉全身。他倒退一步,想要逃开。
这个动作让傅晓丽认定了他。
远远的,傅晓丽对他笑了笑,眉眼往下耷拉,哪怕笑得再温和也是一脸苦相。她说:“是我啊,嘉嘉。”
“你……”傅嘉发不出声音。
他想让傅晓丽别这样称呼他。这是属于另一个人的叠字,干干净净的,从来只有亲密与美好,他不想让傅晓丽玷污了它。
“你已经长这么大了,以前你还不及我腰高,现在已经高出我一个头了,妈妈好想你啊。”傅晓丽走近傅嘉,近得能让他看清她脸上的皱纹,还有眼白上混浊的黄斑。她握住傅嘉的手,手指冰凉得像蛇。
“这些年你还好吗……妈妈好不容易,真的好不容易。”傅晓丽用尽了全身的温柔,说,“以后妈妈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魔鬼说,她永远不会离开你。
傅嘉打了个寒颤。
第48章
傅嘉不羡慕林枫寻有父母的宠爱。
他不羡慕林枫寻小时候能被陆婉卿抱在怀里,轻轻晃着哼童谣;也不羡慕这一路都有人牵着他的手,为他每一年的成长欢呼喝彩。
在傅嘉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傅晓丽就磨光了他对双亲的美好想象。
刚把他生下来时,傅晓丽是疼爱他的。但是很快,她就发现这个费尽心机生下来的孩子并没有帮助她栓住林庆的心,反而让林庆更加厌恶她。
她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何谈照顾孩子。她不想工作,还是想傍男人,可惜她生育过后身材走样得厉害,很多男人都看不上她了。
她挑挑拣拣,最后跟了一个开货车的结巴。这个男人很老实,不嫌弃她带着孩子,也不嫌弃她不做家务,像养了尊佛一样将她供奉在家里。
傅晓丽贤妻良母似的在家里带了几个月的孩子,见这个结巴真的疼她,就开始放心偷吃了。
每当结巴出门开长途车时,傅晓丽就会打扮得漂漂亮亮,出门和别的男人翻云覆雨。她将还不会走路的傅嘉关在小房间里,无论孩子哭得多么声嘶力竭,她都听不到。
过了两年多,她偷吃的事被结巴发现了。结巴将她打得鲜血直流,揪着她的头发将她从巷子里拎到巷子外,用最肮脏的语言辱骂她。邻居都冷眼旁观着,特别是那些妻子们,因为她们知道自家丈夫也和这个女人做过脏事。
傅嘉已经三岁了,他会走路,会自己换衣服、大小便,还会自己吃饭,但他不会叫妈妈,因为傅晓丽没教过他。
结巴也把他赶了出来,他走到巷口,看到一个男人朝傅晓丽吐了口唾沫。
这就是傅嘉人生中最初的记忆,仿佛也是他人生的源头——
一口唾沫。
没了结巴,傅晓丽带着傅嘉过了几个月颠沛流离的生活,找到了下一个男人。这次是个做非法买卖的混混,他脾气暴躁,看不惯傅嘉,也不怎么看得惯傅晓丽,每次上她时都会掐着她的脖子虐待她,以至于傅嘉常常能在夜里听到傅晓丽的悲鸣。
在这个男人身边,傅晓丽不敢偷吃,做家务也任劳任怨,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男人为了看牢她,整日将她带在身边,还让她也参与他的非法买卖。两人都很少在家,所以傅嘉早早学会了照顾自己。
三年后,小混混被判刑了。傅晓丽常年被他虐待,积累了一身伤疤,却在警察来抓人时跪下来为他求情。
不过,她的眼泪似乎没有白费,男人袒护了她,让她只跟着进去蹲了一个月。
出来后,另一个混混收留了她。这个男人比前两个还要糟糕,因为他有毒瘾,连带着傅晓丽也染上了这个毛病。
开始吸毒后,傅晓丽迅速地衰老、憔悴,像具尸体一样窝在房间里吞云吐雾。她没一点精神,哪怕是做爱的时候也没精神,气得男人大骂她“死猪”。
傅嘉对这一段的记忆很模糊,应该是他成长过程中逼迫自己忘记的。他只记得某一天早上,傅晓丽突然就不见了,他找了她很久,怎么找也找不到。
他没有难过,一滴眼泪也没掉,迅速习惯了流浪生活,直到林庆将他带回林家。
从地狱走到牢笼,没什么好,也没什么不好。
但如果他能自由选择,他甘愿选没有傅晓丽的后者。
“你别再来找我。”
六中的校门前,傅嘉冷冷地看着傅晓丽,甩开了她的手,“我早就跟你没关系了。”
傅晓丽捂住被甩开的手,轻轻叹了口气:“你别这样,我们谈谈吧,好不好?”
“我和你没什么要谈的。”傅嘉打心底厌弃她,连看她一眼都不愿,更别提和她“谈谈”。
傅晓丽转了转眼珠,焦躁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说:“你……你都不好奇妈妈是出来的吗?还有,妈妈是怎么找到你的,你不想知道吗?你现在,过得很好,你很好,妈妈也……妈妈也有人愿意帮忙……”
她的话又乱又没逻辑,断断续续地说不清楚,但其中透露出的意思却让傅嘉后背发寒。
她对他的生活有多了解,才可以断言他“过得很好”?
傅嘉勉强冷静下来,说:“我可以和你谈谈,但是以后你都不要再来找我了。”
傅晓丽摸着泛白的长发,微微笑了。
傅嘉不想被同学看到他的傅晓丽待在一起,就提出要和她去远离六中的地方交谈。
傅晓丽对此没意见,在中心街区选了一家高档咖啡厅,娴熟地点单。
傅晓丽向来如此。无论过着多么穷困潦倒的日子,她也记得好日子该怎么过。
“你爸爸就爱喝这里的咖啡。”落座后,傅晓丽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关于林庆的,“我第一次和你爸爸说上话就是在这里,我在酒会上见过他后,就四处托人打听他的喜好,好不容易才在这里跟他说上话……”
傅嘉盯着桌面,脸色有些发白。
“你从你爸爸家里搬出来了对吗?”傅晓丽怜惜地望着他,“可怜你受委屈了,一定是那个姓陆的女人欺负了你,你才搬出来的,对不对?”
“别说了。”傅嘉皱着眉头,说,“你只想知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傅晓丽快活地笑了笑:“可是妈妈想先让你知道我这十年受了多少苦,怎么办啊?”
傅嘉沉默地握紧手,指甲深深掐进手心里。
“我知道你恨我……但是当年妈妈不是故意抛下你的。如果我要抛弃你,为什么还要带着你过那么多年苦日子?”傅晓丽说着,不停用手摸着自己的头发,频率快得有些神经质,“是陆婉卿,是她把我抓走的……她把我抓到一个偏僻的山区,关在黑房间里不让我出来。有人看管我,还有人每天都用仪器电我,电得我好痛啊,好几次我都觉得自己要死了。我吵着闹着要报警,那人就告诉我,是陆婉卿出钱让我来这里治毒瘾的……哈,治毒瘾……”
傅晓丽发起抖来,表情似笑似哭,透露出一股不正常的病态。
傅嘉看着她,情不自禁地跟着发起抖来。他不同情傅晓丽,只觉得她可怕。
“你能想象吗?妈妈被关在一个不足六平米的地方整整十年,我下跪求看守,给他舔鞋,他才肯放我出去一次,还像拴狗狗一样用链子栓着我。那些护士每天都电我,电得我晕过去后,就用水把我泼醒,我好想自杀,可他们不准我自杀,如果我敢动手,他们能有一万种方法救活我,也有一万种方法折磨我……”傅晓丽的眼中盈满了泪,却没有一丝哀怨,反而充满了狠意,不知准备着咬碎谁的脖子。
“不过……”她擦了一把眼泪,话锋一转,语气突然和缓下来,“陆婉卿也吃过我的苦头。”
她流着泪笑了,“你在你爸爸家里肯定被也她虐待了吧?她能这样报复我,肯定也会去报复你,毕竟……她儿子是因为我才早产的。”
傅嘉的身体僵住了。
她在说什么?
“那个时候我还跟着……你可能不记得了,他害我进过看守所。我听朋友说你爸爸娶了陆家的千金,爱她爱得不行,不仅公司给她管,还和以前的情人断了联系。那女人怀了孩子后,全家人都拿她和她的肚子当宝……”傅晓丽咬着牙说,“你叫我怎么忍?我咽不下这口气,每天夜里都恨得睡不着觉。我也给林庆生过孩子啊,为什么我什么都得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