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巴 (村头的阿黑)

　　“你别……这样说……回……回过头来……我看看你……”
　　隋祈青回过头来笑了笑。
　　隋一伟也费力地咧开了缺了好几颗牙的嘴，“我……当时特别怕……怕……见不到你了……还怕……你干傻事……怕你记恨我……你摸一摸我……”
　　隋祈青伸手摸了摸他的眉毛，便收回了手。
　　隋一伟还想说什么，光军推门走了进来，“一伟！我刚听护士说你醒了，怎么样？现在觉得怎么样？”
　　隋祈青不悦地站起身，“光军哥，你说话小点声。我哥刚醒，还不舒服，你改天再来吧。”
　　光军挠挠头，“啊，我……”
　　“光军哥……你来……过来……”
　　光军小心地看了隋祈青一眼，还是连忙走到了床边。
　　“能醒过来就好，醒过来就好，你就是命大，命大，连阎王爷都收不下你。”光军颠三倒四地说了两句就住了嘴。
　　“光军哥……谢谢你了……”
　　“谢……谢我啥……我特别愧疚，你要是……你要是真出点什么事……呸呸呸……我是说我心里肯定愧疚一辈子，我真不是故意不报警的，我是真怕他们干什么事，我就是以为他们只是图钱……”光军说着揉了揉眼，揩了把鼻涕，“我不知道那是张兴，要是早知道……我办得这叫啥事啊。你是该怨恨我。”
　　隋一伟有些急了，费力地抬了抬上半身，隋祈青连忙按住他的肩膀。
　　“光军哥……不……你该……怪我……太危险……我舍不得让祈……”
　　“光军哥，你快走吧！我哥现在不能激动，你过几天再过来不行吗？！”
　　“哎哎，我走我走，我马上走。一伟，你别激动，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过几天再过来，你好好的……”光军局促地摆了摆手，连头也不敢回地走了。
　　“你……怎么赶……”
　　“你别说话了。”隋祈青小心地挪了挪隋一伟的脑袋，帮他掖了掖被角，“你乖乖躺着休息，我在这陪你。”
　　隋一伟终于乖乖地闭了嘴，尽管他很想说话，很想跟丑娃说自己很爱他。一想到自己在死亡面前没来得及说的话，隋一伟就特别想说话，想把自己一直没好意思说出口的话说出来。
　　隋一伟在医院过得挺美的，他觉得自己这是因祸得福。他第一次吸引了这么多人的眼光，所有人都围着他团团转，都把他美得忘了自己姓隋了。徐国香一天三次地往医院跑，给他和隋祈青送饭，做各种好吃的，嘘寒问暖，看隋一伟的眼神就跟看亲儿子似的。隋一伟特别想给人家当儿子，一激动，就直接改口叫妈了。徐国香忙不迭地应下了，倒是隋祈青脸色不好看，什么表示也没有。隋一伟以为隋祈青还生徐国香的气呢，就没往心里去。而且香椿和光军也是一有空就来，虽然插不上什么手，但被别人记挂着终究是令隋一伟高兴的事。最让隋一伟激动的是张世成和王来宾来看他时，他俩身后总跟着一大群人，虽然他们不说，但隋一伟知道肯定都是当官的，官位也不小，就特别骄傲、自豪，巴不得他俩能把所有能领来的官都领来瞻仰瞻仰自己。每当有人来看自己，隋一伟都会亮出自己手上和身上的伤疤给人瞧瞧，还说都是小伤，一点都不疼，那豪迈的样子就跟刚从抗美援朝的战场上回来似的。
　　唯一让隋一伟有些苦恼的是自己的伤好得太慢了。尽管隋祈青和所有人都说就是小伤，过几天就恢复好了。但隋一伟已经在医院里住了半个月了，虽说能下床了，右腿还好，左腿疼得还是不敢沾地，只敢拄着拐杖走两步。更不争气的是他的双手，一点都不听使唤，连勺子都握不住，还得隋祈青一口一口地喂。尿管拔了，上厕所也得隋祈青帮忙，大号完擦屁股的活都是他。每到这时隋一伟心里特别不舒服，替隋祈青恶心，更怕他嫌弃自己，所以他能少吃就少吃，能憋着就憋着，实在忍不住了才叫隋祈青。尤其是最近几天，大领导们基本上都来过了，也就不来了，隋一伟觉得在医院呆着实在是没意思了。而且医院人来人往的，他跟隋祈青能单独相处的时间基本没有，都没机会跟他说说自己的心里话。隋一伟就天天问隋祈青什么时候出院，隋祈青总是说过两天，一连又过了十个两天，医院还是没说放人的话。这天，隋祈青接了个电话就出去了，走了一下午也没回来。隋一伟就趁徐国香没来时拉住一个医生好好聊了聊，聊完了就不想说话了，很想发一顿火。
　　隋祈青一直到晚上才回来，回来后心情很不好，单就为徐国香让隋一伟自己呆了俩小时吼了她两嗓子。
　　看徐国香什么话都不敢说的样子，隋一伟心里也火大了，终于找到了发火的理由，“关咱妈什么事？！是你自己走这么长时间的，你不是说一会儿就回来吗？你去哪了？！”
　　“一伟，你别怪祈青，是我来晚了。下次我早煲汤就不会来晚了，你千万别怪祈青。”徐国香连忙冲隋一伟陪着不是。
　　隋祈青深吸了口气，“妈，对不起，是我错了。你先回去吧，让小周开车慢点。”
　　“哎，我这就走。一伟啊，你别怪祈青啊。”
　　“嗯。”
　　把徐国香送出门去，隋祈青连忙回来摆好桌子，“哥，对不起，是我不对，你别生气了。来，喝汤吧。”
　　“祈青，你好久没洗澡了吧，你回家洗个澡再过来吧。”隋一伟扭脸看着窗外。
　　勺子碰到汤盅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哥，你……先吃饭，你吃完我就回去……洗。”
　　“我自己能吃。”隋一伟说着伸出还缠着绷带的手去夺汤勺，隋祈青坚持了一会儿还是松开了手。
　　好不容易用大拇指和食指根部夹起了勺子，隋一伟咬着牙伸长了嘴，可汤还是全洒在了脖子上，烫红了一片。隋祈青拿着纸巾还没来得及给他擦，隋一伟就把手里的汤勺扔了出去，胳膊肘轻轻一扫，一盅热汤全洒在了胳膊上。
　　“哥！”隋祈青手忙脚乱地拿起汤盅，掀了被子，“你有没有烫伤？！”
　　“你他妈的快滚吧！你是来恶心我的吗？！”隋一伟双眼猩红。
　　隋祈青住了手，站着不动了。
　　“滚啊！老子不用你可怜我！”
　　隋祈青慢慢收拾完东西，又拿了条被子给他盖好，“哥，我就在外面，你想要什么就叫我。”
　　“祈青，你回来。”隋一伟轻叹了口气，“哥错了。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发脾气的，就是这双手总是不好，我心里有些急躁。你过来让我抱抱。”
　　隋祈青站着不动，“哥，你真不用担心，慢慢就能恢复好了，我一定帮你治好，你信我。你好好休息，我就在外面。”
　　“我想明天出院。”
　　隋祈青沉默了一会儿，“好，明天我们回家。”
　　看隋祈青走了出去，隋一伟掀起被子蒙住了脸，脑门闷出一层汗，浑身发抖。闷着想了一会儿，隋一伟又觉得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双手和左腿废了嘛，世界上没手没腿的人多了去了，人家都活得好好的，何况自己的零件还比较齐全，只是不太好使了而已；媳妇出轨也没什么，反正自己当王八也不是第一次了，忍忍也就过去了。再说了，谁让自己找的是个男媳妇呢，犯错的概率总是比女的要高点的，得给他点机会。
　　隋一伟还是稍稍觉得自己有点可怜，别看现在这么多人围着他转，将来能伺候自己这个废人、给自己擦屁股的还真就隋祈青一个。隋一伟孤单惯了，但也最怕孤单，所以他只能抓住隋祈青，无论怎样都不能放手……


第71章
　　隋一伟第二天还是出了院，回到家后隋一伟总觉得陌生，看着还不如医院顺眼。
　　原先二人的卧室是在二楼的，现在因为隋一伟腿脚不便，隋祈青就给他在一楼整理了一间房间，自己睡在他隔壁。隋祈青推掉了事务所所有的事，天天在家伺候隋一伟，帮他做康复。只是每周周六下午徐国香来时，他会出去一下午。
　　每到周六下午隋一伟就很烦躁，他想尽了理由可就是拉不住隋祈青。当着徐国香的面隋一伟也不好表现出来，把气都憋在了心里，还要想理由帮隋祈青打掩护。
　　徐国香在厨房里忙活时，隋一伟自己扶着楼梯慢慢往二楼爬。一边爬一边在心里憋了一口气，什么叫医学上的不可能？老子偏要它可能！世界上总会有那么几个奇迹的，下个奇迹只能砸在老子身上！
　　好不容易爬到二楼，隋一伟没急着下去，想到他和隋祈青的卧室去看看，看看那张大床。挪进去后，隋一伟第一眼看到的不是他们的大床，而是一面镜子，他这才明白过来隋祈青为啥有了外遇。
　　隋一伟盯着镜子里的人看了半天，又对着镜子走了几步，才敢相信这个人是自己。里面的人头发参差不齐，牙齿缺了好几颗，一笑特别吓人，不笑脸跟塌了似的。而且走起路来左腿一瘸一瘸的，双手以怪异的样子张着、甩着，跟大鸭子一模一样。
　　隋一伟一屁股坐在地上，心想隋祈青对自己够仁义了。不就是半天么，起码他还愿意陪自己六天半，太仁义了他！自己必须得支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