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弋一瘪嘴,转手又切了个橙子。这次切成两半,他不由分说地把其中之一塞进慕夏手中,像个笨拙的示好:“不理她。”
手指还握着橙子一起被拽过来握着,慕夏眉梢一挑说:“昨天还别别扭扭的,现在对我这么好,可别是突然发现离不开我了吧。”
又来了,又拿他试探着的回答说事。
游弋皱了皱眉,抽回手:“你也别胡说。”
身上背着“考核期”的标签,慕夏就坡下驴点头。他吃橙子弄得一手都是,扯了纸巾擦,又问过洗手间的位置去洗干净,出来时客房已经收拾好了。
黎烟本身过来帮忙,没留多久便离开了。偌大家里只剩母子三人,电视机里的热播剧伴着夸张音效尴尬地播放。
正当慕夏想着先回客房休息的托辞,简子雯打着呵欠伸了个懒腰,顺手揉了揉游弋的头发:“礼物给你放桌上了,自己去看吧,妈妈先去倒时差了——你们过会儿也早点洗洗睡了,玩太晚长不高哦。”
“去吧,拜拜。”游弋嗑着瓜子说,动也不动。
家长洗漱完毕关上主卧的门,游弋把电视声音调低,过了会儿连门缝里透出的光也看不见了。他往沙发上一瘫,已经快到11点,朝洗手间一歪头:“你先洗我先洗?”
挑衅得像有所企图似的,慕夏难以控制地胡思乱想了一下,强迫自己正经回来。他起身拽起一直被扔在沙发上的书包:“找套睡衣给我。”
“哦。”游弋说,跑回卧室翻衣柜,慕夏不紧不慢地跟在他后头。
他的房间不大,收拾得意外整洁,书桌上干干净净的,摆了个印着整圈卡通人物的笔筒,慕夏一时想不起是哪部动漫的周边。没有电脑,一米五的单人床上被子摊平了,床角堆着两个粉红色的兔子抱枕,小鼻子还挨在一起像在打啵。
慕夏想了想,挨着他的床角坐,捡起其中一只兔子说:“你怎么把这个放床上呀。”
“啊?”游弋在角落的衣柜里一通翻找,闻言回头看了眼,五官顿时皱在一起,无比糟心地说,“靠,那是林檎去年送的生日礼物。也就靠着玩手机的时候觉得有点用,你喜欢要不拿一个去?”
慕夏笑:“不用不用,你留着吧挺好的——我睡衣呢?”
游弋双手叉腰叹了口气:“真没有,我就一套,家居服穿着太厚不好睡觉。我给你找件大点的衣服,你凑合一夜?”
“随意。”慕夏说,又跟没想通似的补充问他,“为什么是兔子?”
游弋一脸看弱智的表情:“十二生肖劳烦掰着指头数一数,你和我到底是不是同年?”
被鄙夷了的慕夏低头摸了摸鼻子,暗道他是真的不关心这些乱七八糟。但经由这一出,原本总有些尴尬的气氛似乎得到缓解,游弋拿了一件墨绿色的T恤递给他,示意慕夏赶紧去洗澡,推着往外走还做解释。
“热水往右,还不烫就喊我,给你调热水器去。”
慕夏单手撑着洗手间门框,喊他:“游弋。”
推在后腰的手顿了顿,没往回缩,游弋站在原地像一棵白杨,无论何时他的肩颈都不会畏畏缩缩——慕夏以前没注意,这时骤然发觉,忽又可爱了一点。
“我今晚能不能不睡客房啊?”他转身说,意料之中地看见对方羞赧地躲开了视线,有些不满,伸手掰过游弋的侧脸,“跟你讲话,总去看其他地方。”
一只手撑在墙上把人圈进了自己的臂弯,两人距离蓦然拉近,独占欲会在这时强烈地涌起,占据理智,最适合一个接吻。
少年人中二上头时学电视里看来的桥段,可惜效果不尽如人意。
游弋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把慕夏的爪子拿开,往外走了两步,对他说:“不想睡客房就把被子枕头抱过来,我去收拾下房间。”
慕夏:“……哦。”
他默默地关上了浴室的门,然后蹲在地上,想:“傻逼才玩壁咚。”
等游弋洗漱完毕捂着外套关掉客厅灯回房间时,慕夏已经倚在墙边打游戏了。被子卷到小腹,上身就穿一件单薄的T恤,窗帘被夜风吹得不时飘摇,游弋看着都觉得冷。
他爬上床钻进另一个被窝,背朝慕夏侧躺下:“你那边关一下灯。”
慕夏说哦,抬手摁掉了开关。
房间霎时被夜色笼罩,游弋睁着眼睛,感觉慕夏呼吸前所未有地近。一米五的床睡两个大男孩当然嫌挤,深秋已过,被褥也厚实,挤在一起他几乎不能翻身。
身后的人动了动,悉悉索索地也钻了被窝,分明没有睡在一起,游弋的心跳却变快了,他强装镇定但无法忽视身后的呼吸声,慕夏的存在感太强,他内心矛盾地纠结:“不如我去睡客房吧,真烦人……他到底想干什么?”
慕夏隔着被子抱住了他,一团厚实覆盖在后背,游弋一愣,侧过头去看他。
“晚安。”慕夏轻巧地说。他猜得到游弋的紧张,收回搂着他的胳膊,改成两个人隔着被褥相贴的姿势,头一埋抵在游弋后颈。
他睡得很快,但因为那句随意的晚安,即便少了手臂的禁锢,游弋也睡不着了。
身边多一个人同床的感觉和自己睡完全不同,他不敢翻身,也不敢发出太大声响,憋着强烈的不适盯向床对面的墙壁,数满了五百只羊。
游弋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才睡过去,隐约听到鸡鸣,梦里黑沉沉的,睡眠质量非常糟糕。
秋天的最后一场夜雨在翌日清晨悄无声息地停了,厚重的积雨云散去,久违的蓝天与阳光重又出现,如果不是枯黄的树枝带着一丝萧瑟,几乎能让人误以为春天到了。
U2的歌刚响起,被窝里迅速伸出一只手把闹钟按掉。
慕夏坐起身,敞开的窗外吹进冷风,他被冻得一个哆嗦,随手抓过床尾的外套披在身上,揉着眼睛把游弋的手机放回他枕边——放回去之前把闹铃模式全部关了。
旁边的人整个卷进被窝里,只露出一点短短的头发,不耐烦地因为慕夏关闹钟的动作哼唧,半梦半醒地翻了个身。
他靠在床头按了按睛明穴才从晨起的混沌里清醒过来,想起自己在游弋家。
顿时有点哭笑不得了,他们第一天在一起,他都不知道游弋是不是也喜欢自己,就睡到了同张床上——然后什么事也没发生。
慕夏打了个哈欠,他睡靠墙一面,只能从床尾挪到地面穿上拖鞋。脑子活络之后坏心思跟着泛滥,他站在床尾,想了想,从下往上掀开游弋的被子。
抓住游弋一只光裸的脚踝,慕夏在他不耐烦地缩回去之前,毫不客气地开始挠脚心。
“……嗯?哎,哎呀!”游弋本来已经快醒了,被这么一折腾彻底不能再睡。他没好气地坐起来,蹬了慕夏一脚:“你有病吧!”
手指摩挲脚背,皮肤温热地相贴,慕夏心猿意马了片刻放开游弋的脚踝,抬头朝他露出个坏笑:“叫你起床啊,闹钟响了好几次了。”
游弋:“放屁!我从来不赖床!是你偷偷按掉我闹钟!”
他刚起床时长了的发尾有点毛糙,嘴里小声骂着什么下床,正要穿衣服又发现被慕夏披在身上,游弋眉间拧出了小小的川字,抬脚不解气似的踹在慕夏小腿上。
“你这个人哦……”慕夏带着笑说,勾住他的脖子,化作人形跟宠一路走到卫生间。
高中时生物钟都奇特,每天诚惶诚恐地睡足了七个小时,便再也睡不着,明知道比晚起床节约的两个小时基本都会被浪费掉,还是不敢怠慢。
老师家长都说过,你看那个谁家的小谁,人家六点半起来读书,你再看看你。
七点半起床的游弋吐掉漱口水,抹了把唇边的泡沫,问道:“你吃什么早饭,豆浆油条还是包子稀粥,我出去买——家里什么都没有。”
“不挑。”慕夏说,热毛巾贴脸时感觉又活了过来。
游弋挠挠头发,随便定了个型:“那我都买点吧,谁知道你说的‘不挑’是真的不挑还是嘴上跟我客气……”
他走出一步,忽地被拖住了腰。
慕夏的手箍得很紧,他不由分说地按住游弋的下颌,然后乘其不意亲了亲他的嘴角。阳光从阳台倾落,镜子里映出他们两个,交颈姿势,无比缠绵。
“不跟你客气。”慕夏说,他无法忽视因为游弋一点一点被暖了的心。
游弋“唔”了声:“那,你先放开我,一会儿我妈该起来了。”
慕夏言听计从,他倚在墙边看游弋穿外套、换鞋、拿钥匙一气呵成,从玄关柜子的抽屉里摸出一把十块零钱。
玄关离主卧最远,慕夏扭头看了眼游弋妈妈没有起床的迹象,出言喊他:“游弋。”
门都开了一半,游弋回头:“啊?你想好吃什么了?”
“没有。”慕夏双手抄着歪歪扭扭靠墙站,穿着他的墨绿色T恤和黑色短裤,外套也披得随性,好似突然就脱离了总穿校服的模样。
十六岁是个好年纪,够风华正茂,也够朝气蓬勃。在晨光里,他认认真真地看慕夏细长的眼睛,过于薄情的嘴唇和瘦削的颧骨,还有那点似笑非笑的小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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