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锐昀被他手脚不知轻重的一拍疼的鼻子都皱了下。
因为话多又闹腾,再加上满身酒气,刘宇峰不出意料的被护士赶了出来,捎带着方唯。
两人找了个长椅坐下,刘宇峰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说:“要不你先回去吧,今晚麻烦你了。明天还要上班呢吧。”
“明天周末,我再待会儿,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方唯没答应。
“哎,喊你出来本来就有点不好意思,你先回去休息吧,真的,挺晚了。周锐昀这情况估计还得住院观察下,毕竟这个点了,省的有个头疼脑热的来回折腾。”
“就丢他一个人在这儿?”
刘宇峰眼睛一瞪:“什么话?我当然陪着了。”
“那我也……”陪着两个字没出口,换成了,“再待一会儿吧。”
刘宇峰摆摆手:“随你随你。我都困了。”
“那个沈、沈主任呢?不追究责任吗?有监控的吧?”方唯盯着急诊室的门,问道。
“追究什么责任?”刘宇峰嗤了一声,“别给自己找麻烦了。”
他们平民百姓,吃了亏往肚子吞吞就算了。
“那就这样……?”
“再说吧,看周锐昀自己怎么想。”
方唯话至嘴边几次咽下,最终没忍住问道:“他们之间是怎么回事?”
“周锐昀没跟你说过?那我就不多嘴了。”刘宇峰出乎意料的难套话。
不过方唯其实心里清楚了一大半,结合以前在一起时周锐昀对沈士则的评价,不难猜出这个是心术不正的人。
“也怪我,今天这局是我攒的,没想到沈士则会来,也没想到他们能发生冲突……对了,当时你不在现场吗?他们怎么动起手来了?”刘宇峰问。
“吵了几句就动手了。”方唯也无法细说。
“哦。”
两人一时无话。刘宇峰在摆弄手机,方唯无心看那些花花绿绿的新闻和页面,他盯着急诊室门口的寂寥灯光,仿佛那里会窜出什么来——直蹦进他心里。
先前在酒吧后巷里,沈士则被愤怒冲昏了头,那酒瓶应该是往自己身上砸的,可最后却落在了周锐昀的背上。
为什么呢?
方唯没撑住,不自觉打了个盹,等醒过来时刘宇峰还在旁边,不过衣服湿了。
“雨太大了,外卖都停了。随便从楼下买了点吃的。”刘宇峰递了个面包过来,“老周进病房了,正好有个空床位将就一宿,你呢,要不现在回去?”
“嗯,谢谢。”方唯眼睛酸涩,四肢发麻。他舔舔了干涩的嘴唇接过面包,手臂一抬,身上的衣服滑落了。
刘宇峰见他怔怔看着衣服,便解释:“晚上挺冷的,看你睡了给你盖了件衣服。”
“他的?”方唯攥着衣服。
“啊?”刘宇峰反应了一下,“哦,周锐昀的,反正他都躺床上了嘛,要外套也没用。”
“谢谢。”方唯低声说。
“谢什么,是老周说的,给你披件衣服,别冻着的。”刘宇峰嘿嘿笑两声,“你知道他那人的,有时候不爱搭理人,有时候也挺细心的。”
方唯缓慢直起身体的动作停住了。
“怎么了?”刘宇峰发现他的异常。
方唯伸手,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了那串漏了一半的钥匙。
刘宇峰不明就里。
方唯死死盯着钥匙,准确来说是其中的一把,银白色,在灯光下泛着光。
“他怎么会留着?”
刘宇峰没听见他在自言自语什么,皱着眉问:“怎么了?这串钥匙有问题?不是周锐昀的吗?”
电光火石之间,方唯想到了什么,直直站起了,甚至顾不上周锐昀的外套掉在了地上。刘宇峰哎哎两声去捡衣服。方唯攥着钥匙要往外走。
刘宇峰捡完衣服直起腰:“哎,你把他钥匙拿走干嘛?明天他回不了家了!”
方唯停下来,背对着刘宇峰的肩膀在不停颤动,手指也不听使唤,取了半天才把其中银白色的那一把取下来。
他回不了家了。方唯心里仿佛有无数团火在横冲直撞,喉咙也在被烧着,半天发不了声。
他明明自己有家,明明当时言辞过激、走的干脆,那干嘛还留着我家的钥匙?
还留着我们当时那个“家”的钥匙?
第48章 下
暴雨如注,水珠砸在地上就飞溅起来。谢衡睡不着、出不去,失了玩乐心思。他近来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一种担忧和自责,整日睡不好觉。
从高楼往下眺望,所有地方都是湿漉漉的,流淌着粘着灰土的黑色的水。
谢衡倚在落地窗前,手里端着杯酒。他喜欢在雨天喝酒,那感觉十分畅意。不过今天喝的却是苦闷酒,他很少借酒消愁,这是难得一次。原因当然出在谭西原身上,自己做错了事,使得谭西原不再搭理他,本来搭好的桥在一夜内被悄无声息的摧毁了。
虽然经过他这几天坚持不懈的慰问和关心,对方的脸色有所好转,可就像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一般,谢衡隐隐不安,总觉得依然有什么波折在等着自己。
他其实分不清自己对谭西原是何种心情,如果只是以前那些玩伴或者心血来潮的对象,那发生这样的事,他顶多给予一些物质慰问便心安理得了,可现在却没有那么简单。
谢衡叹了口气,关上落地窗,暴雨落下的声音被阻断,一时间房间里静了下来。这房子是谢衡在外的窝点,知道的人少之又少,他在不被要求或者没有寻欢作乐的夜晚总会留宿于此。这房子他没带过谁来,连方唯到现在也只踏足过一次,除此之外,便是谭西原了。不过对方谨慎小心,担忧他的不轨之心,所以也只在这儿停留了一杯茶的功夫。
谢衡跌进沙发里,电视开着,是令人激动的足球赛直播。一个人喝酒没节制,不知不觉昏昏欲睡。然后他隐约听见了门铃在响。
高档小区进出要输密码,再进到房门口得验指纹,或者用钥匙开门。谢衡从镶嵌进墙壁里的可视监控里看到了站在楼下的人。
人影泛着白光,脸部线条失真的厉害,不过谢衡还是认了出来,他一下子手抖起来,莫名其妙的。
连续按了几次开门,他看见那个人进了楼下的安全门。
房门才被敲响就应声而开,谢衡想笑,但笑的有些诡异:“谭……西原。”
谭西原身上全湿了,黑色头发黏在额前和耳鬓处,他一垂下眼睛,连睫毛都是湿的。
“我能进去吗?”他低声问。
“当、当然了。”谢衡语无伦次,“你怎么会来找我……”
尾音被吞没,谭西原一脚跨进门后便伸手紧紧抱住了谢衡。谢衡的心跳一刹那间鼓噪如雷,像要飞出窗外。
“谭谭谭谭……”他话都快说不利索了。
“谢衡。”谭西原抱着他,声音很低,“谢衡。”
谢衡犹豫几秒,抬手把人回抱了。
先前喝下去的酒像又反噬了上来,谢衡直哆嗦,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既紧张又兴奋,他头一回脱人衣服这么生涩。谭西原始终抱着他,两人直直摔进床里,雨水沾湿了床。
谢衡喘着气,嘴里叫着谭西原的名字,酒精和谭西原都令他目眩神迷,以至于他根本没察觉到身上人的颤栗和一股不太妙的味道。
谭西原把脸放在他的肩上,垂下眼睛,极轻的说了句“对不起。”
他闭上眼睛,眼皮的颤抖随着谢衡温柔而炽热的抚摸渐渐停下来,谭西原收紧胳膊,更紧的抱住了谢衡。面前是黑暗,他一头栽了进去。
雨刷规律的在车前玻璃上运作,方唯把车停在了路边就往小区里冲。等出了电梯步伐才慢下来,临到门口反而没动静了。
熟悉的门板就在眼前, 可他许久都没动作。钥匙握在手里,冰凉的金属被攥出惊人的热度。
直觉告诉他,如果开了面前这扇门,或许他与周锐昀的关系会朝着不可逆转的方向滑去。
自己想拥有这样的结果吗?
方唯攥着手指和钥匙,始终做不出他自以为正确的决定来。
可自欺欺人的想,兴许这次也是自作多情,可能这房子的钥匙早就换了,周锐昀留着它只是为了——当初自己来这儿要还钥匙时,对方怎么说来着,不用还了,当做个留念。留念?周锐昀不扔它,是为了留念吗?
方唯用手撑着额头,不知如何是好。直到外面雨势渐收,他才对准锁孔,把钥匙插了进去。
门开了一条缝,往里望去是一片漆黑。
方唯顿了顿,闭着眼睛,一狠心,迈了进去。灯光一开,他惊讶的发现屋子里比他想象的干净。
房间有着经久不见阳光的潮湿,可地上应该有的模型碎片、灰尘、干涸的血迹却都不见踪影。它显得如此平静——远比方唯与周锐昀这场惊心动魄的感情平静的多。
方唯慢慢走到墙角蹲下, 用指腹摸了摸地板,光滑如初,找不到一丁点儿模型碎片。
他的眼睛一寸寸的从这个熟悉又陌生的房间里移过,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阳台养的花还在,不过已经枯萎了,叶子全耷拉下来。临走前没收的垃圾不见了。没摆放进橱柜里的果盘倒还是放在原处,只是里面的樱桃已经失水,变得干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