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唯鼻子贴着谭西原的衣物,吸着他身上的气息。这股算不得陌生也算不得熟悉的气息冲散了房间里无处不在的周锐昀的气息,近乎于解救了他,
方唯轻轻摇头,声音模糊不清地叫着:“谭哥,谭哥。”
谭西原叹气,这副样子估计不只是吵架那么简单,于是伸手抚摸着他的后颈,温声道:“分手的人是可以放声哭出来的。”
这句话像一打开了开关,埋着脑袋的人忽然痛哭出声,声声撕心裂肺。
“我、我连分手……”方唯声音发抖,“都不能说……”
连分手都没资格说出口,因为这或许连恋爱都算不上。
谭西原不了解详情,此时任何言语的安慰都是徒劳。
整个房间都回荡着方唯的哭声。他无能为力,谁在无望的爱面前都束手无策。
哭了许久,气都续不上,才渐渐停下来。等谭西原听见人没了声,才发现方唯已经哭睡着了。皱着眉,眼睛红肿,眼底泛青,应当是一晚没睡,这会儿才会哭睡着,甚至睫毛上还挂着一滴泪。谭西原轻手轻脚地把人放倒在沙发上,又拿了毯子给他盖好。
屋子杂乱,沙发上和地上还有血迹。谭西原按了按太阳穴,浸湿毛巾给方唯清理伤口。
毛巾碰到伤口时方唯拧着眉呻吟了一声,没醒。声音微弱谭西原没听清,直到他说了第二遍时才听明白,他在喊:“痛。”
谭西原顿了顿,擦拭的动作更加轻柔了点。今天一天,方唯都没去上班,电话也打不通。待到下班,谭西原不放心,还好之前方唯有把自己的地址告知过他,在附近摸了会儿才找到地方。敲门没人理,伸手一推发现门压根就没锁上。
谭西原收拾完方唯,见人一时半会醒不来,便坐在对面的单人沙发上用手机处理工作。庄越发来信息,问他怎么还没回来?
A大的录取通知书还在抽屉里,谭西原一直想找个机会跟庄越说,但最近忙的不可开交,一直没找到好时机。更何况……更何况谭西原不知该怎么面对庄越,对方那点儿心思他要是再察觉不到那就是装傻了,可装傻是最省事的途径。谭西原仰头闭上了眼睛,在没人看见的地方,他才能泄露出一点儿的脆弱和无助。
落地灯的灯罩是红色,暖黄灯光变得橙红,像夕阳即将掩于地平线下。方唯侧躺在沙发上,眼睛半天才聚光。
“醒了?”
方唯肿着眼睛望过去,谭西原笑容温和的坐在对面。
“谭哥?”他有短暂的失忆,半晌才回忆起自己先前好像抱着人哭了一场。
“饿了没?我煮了粥,抱歉,没经允许擅自用了厨房。”
方唯迟缓地摇头:“没事。”过了几秒才想起回答问题,“我不饿。”
“那等你想吃了再吃。”
“嗯。”
时间流动缓慢,灯光笼罩着一方世界,两个人彼此望着,一时没再说话。谭西原体贴地不多问,他向来如此,对别人的八卦和隐私给予足够的尊重。
“最近洗澡时注意点脚,伤口挺大的,注意别发炎了。”谭西原说,“现在疼不疼?我就简单的清洗了一下,要是疼去医院看看。”
方唯脑子混沌,反应迟缓,动了动脚也感受不到什么,哪里都很麻木。他很怕疼的,平时膝盖磕到桌角都要叫唤两声,周锐昀评价他娇气,而他只是想引起对方的注意,想对方能一边说他娇气一边掀开他的衣服看磕的严不严重。
心口蓦地发酸,眼泪刷的掉了下来,方唯声音发颤:“为什么……”划破的伤口已经感受不到疼,而喜欢一个人变得如此痛苦。
谭西原静默地陪他许久,时间不知不觉到了午夜,粥香四溢,一天一夜没吃饭的方唯感到了饿。谭西原盛了碗粥给他,方唯披着毯子坐在沙发上捧着碗。
谭西原收拾了一下,打算跟他道别:“我先回去了,你这两天可以请假,有什么需要就联系我。”
方唯从粥里抬眼看他,待明白他要走突然焦急地起身:“谭哥……”
他一急,热粥都洒了一手。谭西原赶忙帮他稳住:“怎么了?”
“我不想住在这里。”方唯紧紧攥着她的胳膊,“我不想住在这里。”
谭西原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其实不太明白分个手而已为什么能草木皆兵地脆弱至此。但还是耐着性子道:“那你去哪住?”
方唯不能再留在这屋子里,他开始收拾东西,然而他发现自己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成双的马克杯、牙刷、剃须刀、情侣鞋、情侣衬衫、共同养的花草……这些都不需要带走,屋子里的所有东西都该是两个人的,回到一个人的状态后,全都变成了不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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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下
收拾的过程杂乱无序,方唯走走停停,内心悲凉,举目茫然。谭西原想上前帮忙,可他才碰一件就发现尺码不对,当是那人的——走了的那个。他手一顿,方唯瞥见,扭过头去深呼吸:“那不是我的……”
谭西原放下衣服没再动,方唯缓了会儿情绪继续无头苍蝇乱转,终于找齐了要带走的东西,这时却踢到个东西,白色的物体在地板骨碌转了几圈,碰到墙才停下。
“那是……?”谭西原望去。
方唯迟缓的动作骤然灵敏起来,飞快弯下腰去捡起来。
谭西原只觉眼前一闪,方唯已经紧紧攥住了那个东西,他咬着牙,额前青筋隐约可见:“我去趟洗手间,马上就能走了。”
“哦,好。”谭西原看着他脚步混乱的走进了洗手间。
药瓶圆润,攥在手心也不觉尖锐。但和外表截然相反,它的存在是令方唯如此痛苦的罪魁祸首。方唯不想再看一眼,倏地扔进了马桶里,然后按下了抽水。
咕噜噜的响声持续了一阵,方唯才敢低头去看,然而药瓶没被冲走,仍旧大刺刺漂浮在水上。
方唯抬手捂住脸,无助的要命。许久后他又按了一次,这回没回避,而是缓缓蹲了下来。头顶白炽灯亮如白昼,每一处都被照得毫发毕现。方唯蹲在地上,耳边响着抽水马桶轰隆隆的声响,他眼睛无法聚焦,始终是虚晃的一点,漩涡似的水流和旋转下沉的白色药瓶在眼前弥漫铺散……
“好了?”谭西原终于听到门锁拧动的声响。
“嗯。”方唯点点头,他出来前洗了把脸,水珠顺着尖俏的下巴往下流,苍白脸色衬得他眼底发青、眼神无光。
谭西原在心里叹了一声,什么也没问,只说:“那就走吧。”
门在身后被轻轻关上,所有美好或残忍的回忆都留在那儿了。方唯忍住了,没回头看。
两人找了家就近的宾馆,谭西原问过他之后要怎么办,方唯显然没想过以后,迟疑道:“先住这儿吧,我也没地方去。”
家不能回,和爱人的爱巢烟消云散。
“我弟弟放假在家,家里没空房间。”谭西原不放心他,可自己家也不方便让人久住,“不然你联系谢衡……”
方唯摇摇头:“不用。”
“好吧。”谭西原也无法再说什么,陪他办理入住,开了房间。
谭西原替他把空天打开,四处看了看,觉得环境尚可:“那你先睡会儿,这几天不想上班可以请假。”
“谢谢谭哥。”方唯坐在床沿。
谭西原想揉揉他的头发,手抬起来却只拍拍他的肩膀:“不用谢,有事打我电话。”
谭西原走了,房间空荡荡的全是陌生的味道。窗户能看见外面的黑洞洞的夜色,仿佛暗藏着只野兽,方唯眼睫狠颤几下,拉起被子蒙住了自己。
到家已经是凌晨,老房子隔音差,谭西原轻手轻脚开门,但此举显然多余,因为该睡的人并未睡下。
“还没睡?”谭西原放下钥匙。
庄越眼神沉沉的从上到下扫视他:“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他这分明不该是弟弟该有的质问的强硬语气。
但谭西原不想大半夜与他起口角,温和道:“朋友心情不好,我陪了他一会儿。”
可庄越不依不饶,语气依然又火药味:“哪个朋友?”
谭西原脚步一滞,丢下一句:“不是你想的那个。”便要进自己房间。
庄越听见他的回答先是一怔,见他要进房间又立即道:“哥你最近是在躲着我吗?”
谭西原盯着门上的纹理,咬了下下颚:“我躲你做什么。”
“我怎么知道呢?”庄越站起来往他这边走,炮语连珠,步步逼近,“我怎么知道哥你为什么要躲着我?我马上就要去上大学,准备申请不住宿,反正离家很近,但我不知道手续怎么办,还想问你,但我最近一回来你不是睡了就是还没回来。”
“明天有空我帮你看看。”谭西原说。
“我要去的是C大。”
“嗯,所以呢?”
庄越不知是从哪儿抽出一打东西:“那这是什么?”
谭西原半转过身,看清了他手里的东西。
“A大的录取通知书。”谭西原说,“怎么了?”
“你弄来的?”
“算是。”
“是那个人给的,对吗?”这样东西凭他们这样的人家怎么可能拿到,而那个叫谢衡的男人,即使庄越才匆匆见过两三次,但对方非富即贵的身份一眼即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