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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红莓 (Ashitaka)


  ——想要的没捞着,到手的不想要。
  人害怕这种两头沾不上的状态,弄不好就是一脚踩空,跌到底。
  虽然游凯风到底了也不是走投无路,爹妈垫着,是要么以后犟着混,要么以后怂着爽。
  人生智勇大冲关之AorB。
  游凯风张嘴一口煎饼果子,里头的薄脆嚼的嚓嚓响,四月的漫天柳絮拂的人恨的要么割树,要么割鼻。他连打了四个喷嚏,啐的饼渣滓蹦出三米远,抹了下嘴说:“马可那货,综合类大学的证儿他也卖,三万卖五万,抢着买。”
  “三十五万都见过了。”彭小满翻了页错题本,咽掉饼,“五万,我觉得就是他啃完肘子后刮油的一杯西湖龙井。”
  游凯风嘎嘎乐,乐呛,要吐血的那种咳法,彭小满于心不忍,合上本子替他啪啪拍。
  “哎哟我的妈。”游凯风顺了气儿,清了清嗓子说:“真好,李鸢每天都能被你逗的跟一只大鹅似的,交个嘴皮子利索的男朋友,天天都是现成的冷笑话。”
  “就,我的作用,相当于一个老头乐,是么?”彭小满对着他挑眉。
  “没,夸你,真的小满君。”游凯风眨了下左眼,自诩风流倜傥,还外加弹了个舌,“你不知道,喜欢一个能让自己开心的人有多爽,开心果你知道吧?真是靠运气。”
  他这话沉沉的,像有极了深意,反倒叫彭小满没能太懂:“……一个人让你不高兴不快乐,还能喜欢么?”
  “我爸,好些人的爸。”
  彭小满没能反驳。
  “真的。”游凯风比了四,指天:“我以后一定没事儿干就去鞭策他,让他一定一定别放过你,敢撒手,我替你打断他狗腿。
  彭小满先侧过头对着寂寂的江面笑,等停了,伸手和游凯风击了个掌:“好!”
  彭小满不是李鸢的开心果,是他独一无二的暖阳。李鸢最近不想写表格,不想被叫去听党课,不想去跑材料,不想做校里安排的乌七糟八的采访,不想喝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撺掇出来的庆贺酒,也不想睡觉旅行打游戏。他想快点完事儿了回校继续上课,坐彭小满身边陪他静静渡了模考季,隔着“距离”,悄不做声地看他分寸之末的一举一动,好好做他的“目标”,引着他步向六七八。
  有此一次,李鸢就明白了两个人的相处时光对他而言有多重要。以前的“一个人”好扛是因为没试过这么紧密热切的关系,以前的“一个人”他甚至自得其乐,是因为那时候,还没有人在他身旁能让他体味到良港般的安然和欣悦。被他追随其实根本就不是负担,是他的牺牲妥协,他的壮起胆子,他的因为是你所以我愿意。酸嗖嗖,且甜蜜蜜。
  就因为彭小满自顾自这样决定,李鸢有所体察,他现在才根本不敢动摇。不敢心疼又担忧地说——别了,你别拼,你尽力就行。
  作为“目标”的自觉该是什么?是背影潇洒的大步走,别回头。
  但李鸢其实很挣扎,他害怕彭小满为他努力的过分,却收获了与投入不成正比的遗憾。
  他是讨了制度的巧,但也深知高考的残酷。博弈拼杀,一分千人,一点儿不假。
  他以前特别希望彭小满努力,那样他有安全感,不虚,但现在他臭不要脸的有点儿后悔了。不是出于做学生天然的使命,他甚至想说,我就希望你是那个数学烂到地心连上黑板都怵的彭小满,我就希望你是那个少壮不努力老大我养你的彭小满,我就希望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希望你没心没肺,希望幸福,希望你一生,都只剩下圆满,我是你圆满的一部分。
  但情话是屁话,人得进步。
  马周平晚上摆了桌颇奢豪的酒席在青弋唯一家威斯汀,旁的人没有,为恭喜李鸢保招顺利,提前成了重本高材生。马周平送了台MacBooK,李鸢死活不愿收,到了差点儿在餐桌旁推搡到好比打架的地步,李鸢才无奈地接下,说谢谢。出了月子挺久的李小杏则只给了李鸢一个不置一词的拥抱,拍背,摸头,顺到两臂捏捏,笑起来柔声说:我儿子真棒。
  李鸢几近一怔,回馈了李小杏多年没再见过的,男孩儿般羞涩的笑。
  席间气氛如常,并不僵滞,谈论的无外乎李鸢的打算,准备,将来。没有彭小满的计划,李鸢对以后还没缜密的打算,回答的也是模棱两可,只说如果可以当然希望能扎根更大的城市,等稳定,立足。李小杏也是这才心平气和的从中得知,林以雄也静静地再婚,也即将再有个孩子。她居然不为李鸢的将来里没有她感到遗憾,她现在一刹就明白了,明白人心不足蛇吞象,得后必有舍,她放弃了原生家庭,她就注定不能是个满分的妈妈,他就不能奢望她和李鸢之间毫无区隔。
  遗憾的很心痛,不单单因为她不小心丢了的这个,如此优秀。
  她怔怔看着李鸢清隽的五官,突然掉眼泪。
  李鸢下意识地就慌了,低头向应侍要纸,抽了张递上去,失笑:“怎么了?”
  马周平笑眯眯地揽揽她,凑近问:“看韩剧啊?哭了还。”
  李小杏攥纸抹掉泪,摇摇头,漫想她做母亲,紧紧咬在嘴里的这句“对不起”和“我爱你”,要留到多久,才能再无负担给孩子呢。
  马周平正为马煜平坚持入伍不念大学的事儿烦得心思重,两杯白干下肚,平白和李鸢说了好些从没说的,李鸢不好不答,也不好不陪,三两杯一喝,自己也是头重脚轻。逼王必须得是逼王,出了酒店强装镇定,愣是能如履平地地叫车送走了李小杏马周平,才揉着眉心顶着月色,慢吞吞步回筑家塘。
  到了巷口,时间晚,黑得深浓,没人影,他倚靠着合欢树根来了根久违的烟。这合欢树他很喜欢,因为他和彭小满第一次接吻就在这儿,雨中热吻,舌吻,卡得系带生疼的那种,特别羞耻。他的丁点儿醉意在春风夜色发酵,心里涨酥酥的,各色平常难有的情绪在百骸里丛生,迫他急不可耐地要将这些传递给那个对象。但那个对象大概在挑灯夜战,因为今天一模考结束,但鹭高死妈,好不给人嗨皮的功夫,明儿就得马不停蹄地上课。
  不好。李鸢转着手机,望着影影绰绰的繁茂顶冠,想,叫他出来不太好,扰人。
  想啊。李鸢胳膊搭上眼盖,挡上了撩人的月色,我他妈快想他想哭了,我怎么这么娘?
  他应该也巨想我?他几天没能好好见着我的影儿了。李鸢挺满意地想。
  李鸢按亮手机屏,低头用手撑着眉骨。要不发个短信?
  算算算,还是挺扰人,容易打断人做题的思路。李鸢否定这想法。
  靠窗户那儿看眼吧。李鸢搁心里笑,好特么变态啊,跟偷窥狂一样。
  哎等?李鸢快走到地儿了想起来了,哎他房间窗子没糊报纸没拉窗帘儿吧?
  不管了,go go go。
  彭小满做题间隙出门放个垃圾,低头抬头,给脸边黑糊糊一人影子吓一跳。爆了句响亮的“卧槽”后步步倒退着回防,贴上墙捂着胸口,惊魂未定.jpg。李鸢特无辜,他真不是故意的,他哪知道自己这狗逼运气,刚鬼鬼祟祟不干好事儿样地靠近他家窗,就赶上人出门倒垃圾。玩儿呢,这他妈哪门子的心有灵犀一点通啊靠。
  “你特么。”彭小满咽了一大口,匀息,皱眉瞪他:“我要会点儿擒拿术,你现在已经在墙上了恕我直言。”
  李鸢摸了下脖子,挺无奈地歪头笑,摸摸他嘴巴:“没吓得你不舒服吧?”
  “暂时——”彭小满咬住他手一口:“很稳定。”
  李鸢二话不说地上前把他怀里重重一抱,撞得两人胸腔俱是微微一响。李鸢是用劲儿的,没来由,像久别重逢那般的用劲儿。彭小满觉得被他束的过分,挣一下没用,就怕被瞄见,顶他踉踉跄跄地往里巷更深的旮旯缝里去。李鸢顺从地背倚上阴阴的灰墙,彭小满静静地感受他的力度,他的温度和气味。
  没一会儿,彭小满肚皮一阵微异,低头乐的够可以:“保送生同志?你今天就是为了拿你的小棍棍杵着我的么?”
  李鸢头回在他跟前,勃的很没男性尊严。
  “我是,没知没觉他就……”李鸢断断续续吻他的侧脸,“别管了,过会儿就歇了。”
  彭小满从他腋下穿过两臂,攀上他背,深深吸了口气:“喝酒了?迷之香,还是好酒,嗯?”
  “嗯。”李鸢伏在他脖子里蹭。
  “要脸么?一不用高考的跑我一还得模考的人面前招摇,狗头给你敲爆好不好?”彭小满呼噜他后脑勺,喜欢惨了李鸢动辄像犬狗似的黏人好摆弄样子,喜欢得心里发涨。但,嘴还是要欠的。
  “我就是。”李鸢环紧他腰,闷闷说:“想你,就打算在窗户那儿瞄一眼。”
  “变态啊?我要在换裤衩呢?”
  “换裤衩不拉帘子你变态我变态?”
  “……”
  两个人接吻,浓影二做一,交叠摇曳。
  “我奶要说,放个垃圾把我大孙孙放没了。”彭小满舔了下滚热的嘴巴,又餍足不了似的凑过去亲他,“倒计时三分钟,快,说点儿好听的给我,充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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