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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红莓 (Ashitaka)


  “差点儿夹我肉。”彭小满摸了摸下巴,“我发现你对大学总是充满了阴谋论的想法。”
  李鸢捏他鼻尖,捏完了就撤,贼拉手欠,“比如?”
  “电大那次,这次。”
  “哇真的诶,真的好多次哦。”李鸢还能装出港台腔。
  彭小满扭过头笑。
  “你是不是最近老开夜车开到很晚?”李鸢把扯近些。
  “靠我差点听成开车开到很晚。”彭小满不免忧愁地揪了揪卧蚕,揪出个可丑的鬼脸,“我别是黑眼圈很明显吧?”
  “我是晚上一两点去倒水的时候,伸头在厨房窗子那儿还能看见你家亮的灯。你别是怕黑吧?奶奶跟你住着的时候我还从来看不见灯。”摸摸他眼下,“当然黑眼圈也很明显,就跟你磕门框上了一样。”
  “你别再提起磕门框这三个字,阴影。”掸开他手轰他走,“行你赶紧去,凯爷离不开你。”
  李鸢蹬起自行车,“别说了我要吐。”
  高铁南站离筑家塘不算太远,是青弋前年新修,外型参考了国外某知名建筑,拍照挂上网,被人大骂抄袭。内部装潢倒是乡镇企业家颇喜爱的春晚画风,最惯常听见的评价——费眼、打泼了颜料盘、好像一个接一个二胡卵子在我头顶上翻跟头。
  但对小小的青弋而言,高铁站已算令人受宠若惊的配置了。找个本地明星跟这儿墨镜一戴拉杆箱一提,勉强也能做个都市言情剧的合格外景。
  南站晚上人流稀少,出租车碍于规定也不敢长停,匆匆撂下几个乘客,车轮一抹油蹭就蹿跑了。游凯风一看时间,勉强算是掐点儿到,还差三十分钟检票。很尴尬的时间,进站嫌早,去搓个饭吧,搞不好就他妈吃嗨赶不上。
  没招儿,俩人揣着兜去买了烤红薯,搁候车大厅边上的长椅上坐着啃。莫名一股子心酸,穿堂风又冷,想唱二泉映月。
  “我觉得吧,你和小满均,以后其实在学校最好能生分点儿。”游凯风咬了口大的,烫的嚎:“哎哟卧槽,一路烫到胃了。”
  “什么意思?”李鸢拿烤红薯捂手,不怎么动嘴咬。
  “你已经在装没关系了我能看出来,但就是让你俩在学校里再装的没关系一点儿,我个人建议。”
  李鸢看着他没接话。
  “我靠你不要突然这么严肃的盯着我。”
  “你说的这个东西在我这儿就是严肃的。”李鸢笑。
  “那我真他妈多嘴了,我真就随便一提。”游凯风剥开皮,扔手边的纸篓里,“其实你自己想想就能想出点儿不合情来的。彭小满上次请了那几天病假,谁也没听说怎么回事,你听说了,然后就你骑车跟他上下学了。前段时间他又好久没来,也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知道还是你告诉我的。”
  “所以呢?”
  游凯风笑,“所以你有的时候觉得你俩在学校装的挺好的,但其实不是,我以前跟小满君聊过会儿,我说你俩气场搁一块儿就让我觉得特别你懂不?是,你可以把他伪装成兄弟情……操我差点儿唱起来。”
  李鸢被逗乐:“你别犯贫。”
  “当旁观者清你要大大滴明白,没人傻。跟你明说吧,陆清远那瘸腿子找我QQ聊天,不只一次聊到你俩关系啥时候变那么铁,我那时候没感觉出来,我俩还在那儿瞎几把分析呢。连蒙带猜带脑补,我们愣搞出个跌宕起伏的搞基故事来。”
  “我他妈——”李鸢几欲扶额。
  “那是因为我们不觉得你俩有什么才会瞎脑补着玩儿,就跟男生叠在一块儿上上下下一下。但我说白了,如果班里那些人真的发现你俩是,就跟我现在知道了你俩的确是恋人关系一样,你觉得会怎么样?”
  “知道了可能就知道了。”李鸢觉得没那么可怕,“不怎么样。”
  “这当然有很多可能,比如像我这种特别慧眼如炬还拎得清的人。”游凯风不住地眉飞色舞。
  “你别骚了行么?”李鸢偏开头。
  “那如果是学校呢?”
  李鸢一怔。
  “别觉得不可能,被同学知道就几乎等于被老班知道,然后被学校知道,被爹妈知道,我一点儿不是恐吓,表演班儿有同性恋,跟我们一般大,活的特别独特别闷,就因为爹妈知道了。”
  李鸢碾动着食指和拇指。他想到了以前脸上斑驳带彩的周文,和那次歇斯底里的林娜。他仍要说,他不掸他俩的关系公之于众,他不掸和林以雄摊牌,并不能更坏地影响到家庭结构了,就有点儿爱你妈谁谁的心态了。但彭小满他不想牵连。
  出自一种自上趋下的怜惜和保护,并没有和他站到对等的位置上,不该。何况两个人早恋,这事情又哪有什么牵连不牵连可言?
  “你圣诞那天,周以庆唱歌你单框着小满君拍,陆清远其实又给瞄见了,晚上还贼兮兮的问我呢,开玩笑地跟我说你俩真是对誓死不休的好CP,说苏起为啥看不上他个直男看上你个基佬。”
  李鸢摸了摸鼻尖,不知道怎么就被戳了笑点。
  游凯风也乐了:“那我能咋说?我为了不露馅儿我他妈得配合他啊,我说可不咋地,你瞧这俩黏糊那样儿。其实我心说,大兄弟,押对宝啦,快去买体彩吧,这俩是真基啊!”
  李鸢笑呛,捂着嘴咳。
  回到筑家塘差不多十一点,李鸢拎着另买的烤红薯敲彭小满家的门。换屋里是个女的,月黑风高,这事儿就蹊跷了;换屋里是个男的……行吧也挺蹊跷。
  彭小满就不可能不知道是谁,屋里应:“别敲了没人。”
  听出他的笑意,李鸢智商直线跳水,敲出了节奏:“彭小满你开门啊我知道你在家,你有本事抢男人你有本事开门啊。”李鸢四平八稳又低低的调子说起这话来分外可乐,等彭小满搁屋里快笑到蹲地了,人又改词儿了:“彭小满先生您的外卖到了。”
  彭小满揉着下颚开门锁,拉门,李鸢递给他烤红薯。
  “谢谢小哥。”接过,果断关门。
  还就没动静了?
  等了一刻,彭小满又开了门,探头朝右望:“我靠?”
  李鸢从左侧蹿出,娴熟地溜缝进门,抬脚合门,推着彭小满双肩把他往墙上一抵,壁咚,调`情,“听说你家今晚没人。”
  彭小满握着烤红薯,已经笑不动了,“你究竟看了多少讲偷情的连续剧,怎么这么真情实感啊?”
  李鸢亲上他,挑开他嘴巴探进去深吻,挺持久。
  “你再不让开。”彭小满偏头挪开间隙,带出一线唾液,愣了愣才抹掉,他俩还是第一次打啵拉丝儿,“你再不让开我厨房方便面就粘锅了。”
  “赶紧。”李鸢放他小跑去天井,“别烧了。”
  “你乌鸦嘴给我闭上。”彭小满转头冲他龇牙。
  “我该死”。”李鸢对着他背影笑。
  熟门熟路地进彭小满房间,坐他的板凳占他的书桌,小半月胳膊抵胳膊,钻一盏台灯下写愈发如山的作业,已经一点儿脸不要的登堂入室了。他俩写作业效率天差地别,一惯彭小满抠完了语文卷,李鸢行云流水扫完了数理综;待李鸢秋风扫落叶般糊弄完了语文,彭小满早淹死在数学题海,翻肚了。李鸢的相当的任务并非完全辅导,更是观察、陪伴,满足私心。
  并不是彭小满的要求,他甚至不乐意,笑说,你天天不回楼上蹲我这里风流,就不你爸发现斩你手脚么少侠?
  说风流,言不符实,他俩顶多亲个嘴儿,抱一块刚脱裤子就满脑子真题铺天盖地,彭小满怕被他一捅疼,嚎出个梦游天姥吟留别来。多半都是林以雄转夜班,他才放肆,困狠了懒得动,就着彭小满香扑扑的枕头睡。近一周,林以雄白班,李鸢才几近深更收上书包,狠嘬彭小满一口重的,再披着夜色回家睡觉。
  睡他这儿没负担。一觉一半,会觉出身边有动响,半醒,睁开贴近褥子的一只眼,倦倦偷看。
  彭小满像鼹鼠一般轻巧,保持低分贝,小动作如云:先脱鞋,拿起来悄悄闻臭不臭,心定的放下;再褪校裤打水泡脚,烫的小声骂操;再倒水吃药,咽猛,噎得转圈找水;再光膀子换睡衣,冷的边搓边吸溜;再钻被窝,连带着李鸢一齐蒙上,舒服地翻俩滚,瞎哼哼。李鸢偷看眼表,回回两三点,在拼。
  偶有例外,看他对着葛秀银的照片傻愣愣地自说自话,听到一半没了动静,仰头挺猥琐地瞄一眼,看见他趴在桌上哭。背着人,在难过。
  都是客观存在,彭小满捕捉痕迹偷偷尽力,寻找平衡,李鸢擅自知道,并装作不知道,以目光拥抱,在他背后亲吻。
  说,谢谢你努力,别管为谁。
  一惯就是学生的天职居然到了要被感谢的地步,李鸢持续感到了荒谬里的知足,与星星点点的疲惫。
  彭小满家的锡锅拉去潘家园怕是能当古玩高价收了,照他话讲,这是我奶嫁妆,比我年岁长,来听话,低头叫大爷。彭小满捏着他大爷俩耳朵进屋,大爷肚里正盛满飘香四溢的方便面,戳着两副筷子一个枚勺,汤汁儿搁敞口里晶亮亮的乱晃,蒸出腾腾热气。
  “找个垫子哥,别溅作业上。”努嘴冲着桌角下,“哪儿有上学期的二十一世纪报,一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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