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习生看上去精心收拾过,头发上还抹了层略显油腻的发蜡,整个人精神不少。黑色镜框,格子衬衫。
手里还抱着好几本书,谢俞粗略扫了一眼,看到《美丽化学》、《快乐物理》。
谢俞:“……”
贺朝:“……”
顿了顿,贺朝愣愣地问:“跑吗。”
“跑,”谢俞说,“不跑难道还上去打招呼?”
被薛习生拦下来问路的清洁工大爷显然对这个活动不甚了解:“啊?什么真爸?”
薛习生:“题王争霸,是一款学习游戏,今天是我们的学习交流会。”
清洁工大爷摇摇头,弯腰继续扫地,边扫边说:“那不知道……你们年轻人的玩意儿,我这个老头子不懂,从来没听说过。”
薛习生说了声“谢谢您,打扰了”,说完再抬头,隐约看到两个身影在余光里晃了晃,等他想再仔细瞧瞧,人影已经消失在侧门。
虽然还没搞不清楚怎么回事,但避开学委这个念头一致,谢俞贺朝两个人找准机会,从侧门跑了进去。
世纪城里的人比外面更多,光是等电梯的就围了一圈人,估计没个两三趟还轮不上。
贺朝当机立断,推开安全通道的门,直接走楼梯。
两个人三步并两步,扶着扶手往上跑,速度很快,跑了不知道有几楼,光是拐弯就拐得天旋地转。
伴随着这种眩晕,谢俞突然想起来前阵子搜的那个百度知道,男朋友不爱学习怎么办。我男朋友天上有地上无,就是总考倒数第二。
数学课上残血的“贺帅”。
还有在公交车上,贺朝对着建行杂货说的那句:“这地方我来过。”
……
再往前追溯,谢俞甚至想起来千纸鹤上那个潦草的O。
是零。
谢俞停下来,轻喘着气,抬手把一边口罩摘了,口罩垂下来贴在脸侧,然后他靠着墙说:“行了……别跑了。”
安全通道楼上楼下都没什么动静,大家都在等电梯,就算有走楼梯的,也基本没人往这么高的楼层走。
贺朝就着台阶直接往下坐,坐在楼道台阶上,打算正视一下两人之间的问题,那一串乱码似的游戏艾迪他压根没记住,只能问:“那什么玩意儿X?”
谢俞反问:“你,不要逼脸?”
贺朝抓抓头发,他自认自己的应对能力还不错,遇到这件事也没了辙,又扯开话题:“那学委是谁?”
谢俞暂时没办法思考,随口说:“不知道,是谁都有可能。”
薛习生是题王争霸游戏里的一员,仔细想想一点也不奇怪。放眼整个二中,无论是学习态度还是努力程度,没有能跟三班学委比的。
平时见他不是在背单词就是在刷题。
两人说完,又沉默一会儿。
然后谢俞压下所有情绪,把手里那份试卷递过去:“你带笔了吗。”
贺朝也是这个想法,不当场做张卷子,根本不可能相信这个离奇的巧合。
这也太他妈……
太他妈。
他接过试卷,又把那本《高考精选》丢过去:“带了。你……挑一套。”
谢俞出门的时候压根就没有想过,一个小时后,自己会跟贺朝坐在世纪城安全通道里写试卷,而且常年稳坐倒数第一的贺朝同学边做题边跟他说:“你这套题太简单了……”
“你这套简直弱智。”谢俞额角狠狠地抽了抽。
第七十四章
贺朝拿到试卷, 习惯性先从头到尾把题目扫一遍, 心里对这套题的难易程度大概有个数, 然后才动笔,直接在试卷空白处打草稿。
脑子里乱成一团,写出来的字也飘忽不定。
他坐在最上面那层台阶上, 谢俞坐在楼梯拐角口,两个人一上一下,面对面。
贺朝边打草稿边回忆, 他在游戏里顶着“题王”这个艾迪都对谢俞说了什么。
好像都不是什么好话。
贺朝大脑反应迟缓, 笔尖触在薄薄的纸张上,写下一个根号二之后就没再动弹。墨水逐渐晕开, 隔了一会儿,他才盯着那团黑色墨迹想起来最欠揍的那句, 不知道怎么想的,说了出来:“……我让你三道题?”
谢俞帽子还没摘, 罩在头上,又低着头,从贺朝那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他的鼻梁和下巴, 嘴角抿着, 看起来情绪有点糟。
能不糟吗。
谢俞手里捏着笔,觉得跟这个傻逼在梦里见了一面的可能性还更大一点。没准真是做梦。
谢俞对着题目缓缓吐了口气:“行啊,你让。我让你十道。”
贺朝:“……”
两个上课成天睡觉打游戏,以一己之力把三班平均分拉得各科老师恨不得直接跳崖,上课连书都不知道该翻哪页的年级垫底, 现在却坐在楼道里口出狂言。
平时在学校,出场频率最高的对话是:老师在讲哪题?
-不知道。
-这题你会吗?
-不会。
-看你不会我就放心了,那你作业抄完了?
现在放完狠话之后,自己也觉得有点恍惚。
贺朝带过来的这套《高考精选》,谢俞没怎么挑,难度都差不多,随手撕了一张下来,又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看完直接把手机往地上扔。
半个小时,差不多十一点收卷。
在看到贺朝能答出来什么玩意儿之前,谢俞还是持怀疑态度,即使心里隐隐有个不可思议的念头不断地在往外冒。
贺朝情绪飘忽不定地写了两道题。
握着笔,手指骨节凸起,看着试卷上丑到飞起的烂字,愣了愣才把笔从右手换到左手。
谢俞写完的时候还没到十一点,抬头看过去,台阶上那位傻逼也正好停了笔,把试卷搁在膝盖上看着他。
两个人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对视了一会儿。
谢俞拎着试卷往台阶上走,去拿贺朝膝盖上那张的时候,贺朝一只手按着试卷,另外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低声说:“那个,放我一马?”
“你不是挺嚣张吗,”谢俞说着,把试卷一点一点从他手里抽了出来,抽到一半抽不动,又说,“松手。”
谢俞本来还在心里说不可能,结果看到试卷……说不出话了。
除了前几行丑字以外,试卷上的其他字虽然笔锋还是狂,但狂得凌厉大气,笔力劲挺,是那种不太规矩的漂亮,跟前面那几行看起来根本不像同一个人写的。
谢俞不知道该说什么,把试卷翻过去又看了几眼,确定不是自己眼花。
“我左撇子,”贺朝心里有点发怵,解释说,“不过我右手写得也不差,就是风格不同,右手更豪放洒脱一些……”
他从小就用左手用得比较顺。不过家里人有意识让他练右手,想趁着孩子年纪小板板正,时间久了,“左”得不是太明显。
“纠正一下。是狗屎。”
谢俞心说这人都顶着题王这个艾迪来了,字突然变好看也没什么好惊讶的,业务能力堪称一流。但还是说不出的上火,于是说完又道:“你对豪放洒脱可能有什么误解。”
半小时答题时间有点紧,贺朝答题跳步骤跳得很严重,三步并一步,大片空白的答题区域就用了一半,在草稿区算出来答案,然后直接在答案上勾个圈就算最终步骤。
谢俞仔仔细细地从第一题开始看,从头看到尾,发现除了贺朝在算最后那道解答题的时候笔误漏了小数点之外,基本没有哪里出错。
贺朝也在看他的。
扫了一眼,发现男朋友前十题真的空着。
说让十道题就让十道,很嚣张。
顺着往下看,每道题条理清晰简明扼要。
贺朝之前看过那个“X神”刷题,逻辑思维骗不了人。不管是从切入角度的选择,还是做题时喜欢划线提炼重要条件的小习惯,都跟面前这张试卷呈现出来的一模一样。
对完答案,就算再不愿相信,事实摆在面前。
——谢俞这时候才感觉到什么东西一点点、控制不住地从脑子里冲了出来。说不上来那种感受,震惊之余,最直观的感受就是看对方像个傻逼,看自己更像个傻逼。
贺朝张张嘴,话还没说出口,就见谢俞边撩袖子边说:“我暂时不知道说什么。这样,先打个十分钟。”
贺朝:“不好吧,暴力解决不了问题,不如我们心平气和坐下来……”
“好好聊聊”四个字还没说全,谢俞已经动了手。
贺朝单手撑着台阶站起来,往边上退了退,还没站稳,迎面又是一记。
夹着风似的,毫不留情。
楼道里空间本来就小,两个人都施展不开,虽然没动真格,但也不是闹着玩。尤其谢俞这位从小到大有什么事不能解决就把人摁在地上摩擦,能动手就绝对不废话的黑水街街霸。
贺朝一边挨揍一边在心里说,老子男朋友,二话不说就是干的样子真他妈可爱。
谢俞刚开始比较猛,后面逐渐松了力道。贺朝顺势把人揽进怀里,摁着不听话的小朋友,不由分说地吻了上去。
男孩子硬骨气,傲得不行,唇却软得很。
谢俞后背抵着墙,宽松的连衣帽遮着额头,视线有些受阻,最深的感官就是这人掐在他腰上的手,还有这人探进他唇齿间,肆意强硬、带着侵略性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