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根本是自己一开始就挑错人了,她实在不适合这一型。
执着如她,也不禁生出了一丝就此放弃的念头。
电梯缓缓向上移动,她百无聊赖地用手指一下一下叩击着扶手,强烈的失落感自心底升起的时候,她突然在人群中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嫌电梯走得太慢,踩着高跟鞋,三步并作两步赶到了二楼,追随着那个身影在各家专柜间兜转。跟着跟着,她觉得畏畏缩缩未免太不像自己,于是心一横,转头拐进了一家装潢华丽的花店。
几分钟后,喻宵接起了电话,说了五个字,“喂,嗯,嗯?嗯,嗯。”
信息量太少,顾停云什么也没有听出来。
“不好意思,有个同事要过来。”喻宵说道。
顾停云隐隐察觉到了什么,自觉道:“我回避?”
他还没来得及回避,拐角处杨一雯就抱着一大束红玫瑰,踩着高跟鞋风风火火地来了,走路的时候带起一阵风,羊毛长裙的裙摆都微微掀起了一角。
她在电话里跟喻宵说的是这几句话:
“组长,你是不是在德基?”
“我有重要的事找你。”
“我看到你了,现在能过去吗?”
“我过去了啊。”
顾停云一看这架势就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心里说我现在走还来得及么。
喻宵显然也没料到这一幕,脸色有些不自然,“一雯。”
“组长,平安夜快乐。”杨一雯打了个招呼,又看了看旁边的顾停云,觉得这个人很眼熟,下一秒就反应过来她在哪里见过他,“你好,组长的朋友?”
张晴在师大采访他的那一段,每一分钟都是她亲手剪的。
顾停云察觉到她看自己的眼神不一般,不明所以,但还是礼貌地点了点头,“嗯,你好。”
他看到杨一雯微红的脸,更觉得自己应该退场。他正准备跟喻宵说一声然后自动闪边,没想到杨一雯完全没有顾忌他的在场,一咬牙,直截了当地说道:“我考虑很久了,喻宵先生,不管你是什么态度,我还是决定告诉你。”
这是第一次正面出击,也是最后一次胆战心惊。不成功,便成仁,要么得偿所愿,要么断了念想。
顾停云都替喻宵吃了一惊。在大庭广众之下向心爱的人献花,孤注一掷告白,不顾旁人,不论结果,何等英勇,何等浪漫。
他永远也做不到。
杨一雯向喻宵双手捧上她刚买的大红玫瑰花束,一副慷慨就义的架势,“我喜欢你,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喜欢了。”
喻宵很正式地向她鞠了一个躬,“对不起,一雯,我有喜欢的人了。”
杨一雯跟顾停云都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
不论是真话还是借口,“我有喜欢的人了”这句话从喻宵口中说出来,难免让人惊讶。
一盆凉水兜头泼到了杨一雯身上,让她瞬间冷静了下来。
联系喻宵这句自白,再看看顾停云,她似乎明白了一些不该明白的事。两个男人结伴过节本就少见,尽管道理上来说没有什么问题,但联系张晴之前告诉过她的事情,她还是忍不住起了一些暧昧的联想。
噢,我失败了,这个人不会属于我,她想。
她把花束转而递给了顾停云,眼眶通红,笑得很狼狈。
顾停云想起了袁千秋的那个吊坠,心情复杂,一时间不知道接还是不接。
“小姐这是什么意思?”他问。
他本以为杨一雯会说“既然组长不要,那麻烦你替他收着吧”,没想到杨一雯说的是:“我替组长送给你。”
我把花献给了我喜欢的人喜欢的人,并且希望他能喜欢。她万分心酸地想。
顾停云愣了愣,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喻宵,然后很郑重地收下了花,“谢谢,我会好好保管。”
“那我先走了,两位再见,节日快乐。”
她说完之后转身就走,跟来时一样踩着高跟鞋,优雅而从容地乘着电梯下了楼,消失在两人的视线里。
但愿她没有哭。或者哭过一场就忘了不愉快的事。
顾停云跟喻宵两个人沉默地站在原地,相顾无言。
几分钟后,喻宵收到一条短信,来自杨一雯。
“我们都支持你。”她说。
谢谢你们支持,但我连节日送一束花给他都做不到。
喻宵回复过去一条“谢谢”,转头问顾停云:“回去吗?”
“姑娘挺好的。”顾停云答非所问。
喻宵说:“嗯,很好。”
顾停云调侃了一句:“错过了一次脱单的机会啊。”
“她会找到更好的。”喻宵说,“走吧。”
顾停云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见他马上要进电梯,立刻抱着花束跟了上去。
接近零点的时候,两人在各自的房间里辗转反侧,各怀心事。
喻宵想,不知道下一个平安夜,我会以怎样的身份站在你的身边。不知道还能不能站在你的身边。
顾停云想,我曾经也有一腔孤勇,胆敢为爱飞蛾扑火,现在却只能暗暗羡慕这样的人。如果我给过别人的东西没办法再给你,我有什么资格要你的勇气?
平安夜的钟声响了十二下,两人终于有了困意。入睡之前,许了一个相同的愿望。
唯愿岁岁长相见吧。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会变得跟自己期待中的一样勇敢。等待已久的好事会在新的一年发生^_^
第22章 相亲(1)
圣诞过去,新年将近。
寒假前一星期,顾停云妈妈来了个电话,催他早点回家,说是给他安排了相亲,人家姑娘正等着见面。
虽说顾停云几年前就出了柜,但他妈执意认为他是一时鬼迷心窍,早晚还会回到“正轨”上来的。抱着这样的侥幸心理,每到过年都会给他安排好几次相亲,尽管屡屡失败,但百折不挠,不管顾停云怎么劝都不听。
顾停云只好直说:“妈,我不打算结婚。”
“儿子,你这样妈很为难。”母亲语重心长地说,“你快三十了,不能老这么下去。”
顾停云觉得这句话十分耳熟,想了一会儿,反应过来袁千秋之前跟他说过一样的话。他在心里对姓袁的破口大骂,我把你当知心兄弟,怎么原来你跟皇太后是一条心的吗,孽子!
“妈,真不行,你别再逼我了。”
“那你跟妈说说,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顾停云无奈,“实话跟你说吧。”
他话说到一半,喻宵正好开门进来。
于是他看着喻宵,对着听筒说了一句:“我有心上人。”
他看到喻宵愣在了那里。想解释,又觉得不太对劲,好在喻宵似乎没太在意,换了鞋走进自己房间里去了。
听筒那边说道:“那不正好吗?你怎么不早说,过年正好带回来给我们看看啊。”
顾停云说:“男的。”
那边不说话了。
顾停云顿觉头疼,把自己的刘海向上撩了撩,很心累地说道:“妈,我不是早就跟你们说过了么,我……”
母亲打断了他:“那时候你是一个人呆在外面闷坏了才会这么想,我一直相信你会……会变正常的。”
“没有,我一直都这样的。”顾停云压低声音说道,“妈,我就直说了吧。没有什么正常不正常的,喜欢男的喜欢女的都不是病,是每个人的自由。我知道你希望我早点成家,但我……实在没办法过你希望我过的那种生活,对不起,只有这一点我真的做不到。”
顾停云听到母亲在电话那头长长叹了一口气。
“儿子,早点回家,回家我们再好好谈谈。我跟你爸在家等你,别再让他生气了。”
说完就挂断了。
顾停云听了一阵嘟嘟嘟的忙音才放下手机,坐在沙发上发起了呆。
他想起小时候有一次他滚了一身黑泥走进家门,看到母亲两手反翦在背后,脸绷得跟刚刷过油漆的画布似的,黑黢黢的眼睛里泛过两道寒光,也不动手,就这样死死盯着他,直到他实在受不了,自己低头认错。
温柔起来像水,强硬起来却像钢筋混凝土。
换了以前,顾停云肯定会想方设法推掉相亲,然而母亲刚刚说的“你爸”这两个字像是一个咒语,让他没办法任性地不顾父母的意愿,听凭自己的感觉行事。
每个人都只有一个一生,这一生却很难真正地属于自己。
他今年已经二十八岁,小时候一起玩耍过的隔壁姑娘早在他念研究生的第一年结了婚,现在孩子已经上幼儿园了。他能理解父母急切的心情,但终身大事马虎不得,他不愿意骗自己,也不愿意骗别人。
他烦躁地揉了揉头发,从沙发上站起来,转头看见喻宵正倚自己房间的门框上喝水。
“我来问问你今晚想吃西红柿炒蛋还是西红柿蛋汤。”喻宵说道。
顾停云无力地摆了摆手,“一样,反正蛋都是碎的,跟我现在的状态一样。”
温迟在学校还有事要处理,晚几天才能回家。袁千秋没有年假,只有轮休,回家吃个年夜饭就算完了。顾停云特地等了袁千秋两天,跟他一起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