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小河略略红着脸,站在镜头下从容读诗,带着她的妈妈站在堆满塑料瓶的院子里,笑着说:“在老师的鼓励下,我才从自卑走向自信,我相信我的老师!”何妈妈除了感激老师,更感激学校,若是没有这个免费项目,别说受到好的教育,一般的中学她负担起来都很吃力。
尹亚则抱着自己各项研究成果获奖,平淡道,“我不是骄傲,但如你所见,我挺优秀,眼界很高,但我认可我老师的能力。”
王文然坐在棋盘前,赫然将一卒后撤一步,说道:“老师教会我重新认识自己的离异家庭,所以,我爸爸才能告诉我老师下棋的路数是错的。但是爸爸的话可以不听,老师的话不敢不听,因为我相信我的老师。还有,请您回来纠错。”
张逸二百五地举着本子,开心道:“我的字丑,老师还给我贴画做奖励,长这么大第一次得到奖励,我爱我严哥。”
一条条视频见天发布出来,起初骂声一片的评论区渐渐出现了冷静的声音。
“人家学生夸自己老师你管得着吗,你们对着孩子满嘴脏话才是恶心。”
“如果他真是个德行有缺的老师,会有学生昧着良心替他讲话?”
“我觉得,这个更像真的。”
“我也觉得,最后那老师出来就是为了转移焦点的,之前各种骂他母校,就职学校的,后来都只骂他了。”
“突然好感动,有血性的老师才能教出这样的孩子吧。”
国师范的师兄们见状也为自己的小师弟申冤,他们架着相机拉开宿舍门就说,“把你考前拜的神拿出来。”十有八九抽出来的图都是严谨的照片,吃饭的、被何季礼追着跑的,晚会上唱歌的,嫩的能掐出水。
舆论又是一次翻转。
“能当考神的肯定不能踩线过啊,肯定有隐情。”
“国师范老人解惑,严师兄是考试写两版答案,被给六十分警告的。”
“果真是考神,还有时间写两版……”
明知言忙碌了几天,放出了最后一只视频。他去了武镇,走访了村民学校。拍下了严谨组建起的两个书架,书本零零散散,学生笑着说大家都借回家看了,书好看,都抢着看。王校长一路夸严老师,没见过这么有操守的老师,最后说好摆宴告别的,结果他早早就跑了。
总有阴谋论者怀疑这些视频的真实性,然而更多的人在听到淳朴方言夸赞中的严老师,看到乡镇那自费的两架书,精挑细选的名著,已然开始倒戈。一个可以一视同仁、不在乎利益的老师,是值得尊重的。
严谨近几日都窝在明知言的公寓,夜里抱着对象睡,不开心时就想想,职场失意好歹我情场得意,嘿嘿傻笑两声,又闷闷不乐,吃两口对象准备好的饭,爬回床上。
明知言最近几天都是早出晚归,一天见不到人,这会儿门铃突然响了,严谨觉得疑惑,懒懒地喊了声,“谁啊。”
门外无人应话,却听门铃又响了起来。他噔噔蹬跑下床,拉开门缝往外看,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张逸的大脸,“嘻嘻,严哥。”
身后整整齐齐一溜小脑袋,对着他发笑。
严谨鼻头一酸,可算没白养,小兔崽子们还算有良心,可还是觉得委屈,“现在才想起我,是不是发现还是我讲的好?”
大家挤着进门,拥着严谨坐到沙发上,王文然开口道:“严哥,你最近没上网?”
上网干嘛,看别人骂自己开心啊?他丧头丧脑地说:“不上。”
王文然点开话题,一个个视频播放过去,严谨从惊讶,到动容,看到最后每一句我相信汇集在一起,他双手捂面,“你们自己拍的?”
大家热切的点头。
“没上课拍的?”
大家犹豫的点头。
严谨攥紧拳头,边哭边说:“终于轮到明知言罚站了!”
明知言进了门,摸摸他一头杂乱的毛,“你说罚什么?”
严谨蹭蹭他的手,“你乏了,多休息。”
学生被猝不及防地喂了口狗粮,捂脸狂叫。明知言笑着做了噤声的手势,“王文然,你说吧。”
王文然酝酿一下,说道:“严哥,我家其实挺有钱的。”
严谨不明所以,这是要给我养老送终?
“我爸是做娱乐公关的,认识几个当红艺人,严哥,你可以借他们的平台当众澄清。”
严谨看看学生,又看看明知言,没有应答——他并不想这么做。他作为舆论发泄的出口,如果就此沉默整个事态也会归于平静,有个了结,一直纠缠下去只会多方受损。
王文然见他沉默不语,急道:“严哥,你说句话啊!”
坐在一旁的尹亚突然开口,“如果一定要有人牺牲,舍我其谁。”
大家怔然,这是严谨曾经讲过的话,他不只是说说而已,为了保护所有人,他可以说到做到。
沉默中,徐谦也站了出来,“可是你也说过就算与世界为敌,我们也要勇敢反抗。你要去牺牲,那我们想为你而战!”
大家目光炯炯,看着严谨,有不忿、有期待,不知谁说了一句,“老师,我们想和你一起照毕业照!”大家便开始齐声重复。
明知言弯下腰,看着强忍泪水的严谨,温柔地说:“我还是认为学生阶段不需要接触太多现实,让他们生长在理想世界中,品尝一下短暂的美好。正义至少该存在于校园之内,给大家一个相信世界的理由吧。”
严谨咬着嘴唇,用力地点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还不能标完结,标了就不显示更新了_(:D)∠)_
第40章 大结局(下)
为了准备公众直播,上到老师,下至学生,全体动员,帮忙写稿子的,设计造型的,干得是热火朝天……
就发言稿应该从逻辑的角度证明材料的不合理性,还是从法律的角度指责媒体对于人权的侵害,理科组和文科组的老师在大礼堂展开了一场辩论,当中音乐组又半道插一脚,觉得应该去现场伴奏渲染一番气氛。
多方争论不下,最终一沓沓稿子都送到严谨手上,让他自由拼接,择优选用。
严谨抱着一摞文稿跟师兄哭诉背不过,明知言翻了翻,“都写得不错,你当参考文献用,自己再写一个稿子。”他翻到一篇逻辑批判演讲稿,发觉写得不错,拍了下来,打算发给律师作为参考。
严谨皱着脸,生无可恋!
放了学,他又被几个学生逮住,非要带他去买一身正式的西装。严谨抱着铁门,哭嚎着不去,看到明知言路过立马发出求救。明知言一听,掏出钱包塞到他怀里,贴心嘱咐道:“多买点。”
“……”
直播当天,王爸爸请了一个当红艺人做直播,又邀了不少艺人做转发。
小帅哥和粉丝们互动了几分钟,人数稳定时便说道:“今天做这个直播,是受了朋友的拜托,想帮一个人做一次声明,希望大家可以听一听,谢谢啦。”
他举着手机站起身,将镜头转向坐在沙发上的严谨,小声道:“开始吧。”
严谨依旧穿着自己的白短袖,干干净净像个大学生。身后摊着学生帮他买的西服,面前是后后一沓文稿。
严谨弯弯嘴角,报以微笑,“大家好,我是严谨。为了今天的直播,同事和学生帮我准备了很多。”他指指身前身后堆放的东西,“但是我还是选择以自己的方式出场,让公众看到一个真实严谨。”
他顿了顿,翻翻文稿,说道:“这些文稿都是用来证明的材料,我们政治组的老师写得很细致,连造谣者的刑罚都判了。”他勾起嘴角,从文稿中抬起头,“但我今天不打算做辩驳,我想讲个故事。有些事儿,我本不打算让人知道的,但是为了学生,为了我爱的人,我觉得说说也无妨。”
严谨微微勾起背,换了个惬意的坐姿,缓缓道来:“严厉是个老师,虽说没什么职称,但他很爱这个行业,最后也倒在了讲台上,留下了一个上四年级、八岁的儿子。”他笑笑,“孩子挺聪明的,跳过一级。严厉的去世,对儿子打击很大,好在邻居的奶奶好心,经常照顾他,过了一年他也开始慢慢适应了。”
严谨深深吸了口气,“后来王奶奶也去世了,其实经历过两次,影响其实也就没那么大了,奶奶也教会他独立生活了,生活本来没什么岔子。生活自立,学习优异,严谨那会儿也是大人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接下来的故事,严谨从未对任何讲过,不想第一次提及却是要举国围观。
“小升初要报名,他去找户口本,无意间翻到了严厉收藏起来的旧日记本,严谨手贱翻开了。偷看别人日记要遭报应的,来得特别迅速,他看到一张纸条——我年轻不懂事,被迫怀孕,生下这个孩子,他很健康,请为他找个好家庭。无名无姓的,只留了一个生日,11月21日。就是我出生的日子。”
严谨沉默良久,平复自己的心情。无论多少次想起,他还是会有心绪起伏,只是不再像第一次那样强烈。
那年,他攥着纸条,心剧烈颤抖,浑身战栗,比起震惊,他更感到绝望,突然之间,自己与人世的联系都断了,像是无根之草,落入水中,只能随波逐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