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的车祸,苏茶是知道的,听说翻下去整个车都炸了,连尸骨都没有留下。
“所以,”顾余年强迫苏茶看着自己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远离你们了吗?”
因为出于道德和良心上的过不去,这件事,注定是一个坎横跨在两人中间。
“那你为什么,后来不报警?”
“我说了警察会信吗,我当时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未成年,身边还有予月,必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才能平安活下来。”
两个孩子,怎么可能斗得过董事会那些手腕硬的人,顾余年继而又冷笑了一下说道:“而且,那个男人,其实是死有余辜。”无论怎么说,那个自私冷酷的男人,确实是该死。
“我懂了,”苏茶垂了一下眸子,两人都没有再开口,屋里一下子静的有些窒息,苏茶平缓了几分呼吸,继而又回握住顾余年的手,像是垂死之人最后的挣扎一样,他扬着语气说道:“可是,我喜欢你。”
顾余年一怔,扭头不去看苏茶亮晶晶的眸子,“为什么?”他声音有些沙哑,又有些低沉。收回去的手紧紧握着,关节处隐约泛着粉红。
苏茶反问:“为什么不喜欢?”
“我记得我对你并不是很好。”
苏茶笑笑,“确实。”
顾余年缩着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又很快被压制回平静,他的脸上仍旧毫无变化,也没有再说话。
“但是,”苏茶语气又一转说道:“你对我的好更多,而且你对我的不好也有你的好,我……喜欢你对我的好,也喜欢你对我的不好。”
苏茶垂着眸子揉着自己的耳垂,脸颊和耳朵都染着粉红,他说的有些语无伦次,但是顾余年确实是听懂了,心里动摇着,他却是朝苏茶无所谓的冷笑,说道:“那又怎样?你还想要□□?”
苏茶想说他俩又不是没有,可是看到顾余年冷冽的脸,他将话吞了下去。
在苏茶心里,没有乱不□□,只有喜不喜欢,他相信顾余年也是这样的。
他摸着自己的耳垂的动作不减,语气带着尴尬道:“是不怎么样。”
听得出来,带着强忍的委屈和难过。
苏茶的脑袋都快要垂到自己的胸前,碎发遮下来盖住他发红的眼角,他用一种闷闷的像是从鼻腔里发出来的声音说道:“那我先回去了。”
说完,他便是逃一般的转身,顾余年看着他瘦削的背影,眸子复杂,他开口道:“苏茶,无论他
做过多少坏事,他毕竟是我爸。”
苏茶定了一下脚步,哑着嗓子说:“我知道。”
因为,他也是我爸啊。
第36章 刺猬相拥
他们都说娱乐圈的水很深,苏晴一个无父无母没有背景的孤儿,从一个跑龙套到后来的影后,步步高升,几乎是顺利的可怕,这样的人,肯定是找了个靠山,只是苏晴找的靠山实在太厉害,娱乐记者怎么拍怎么查也没有查到“靠山”本尊究竟是谁。就连后来,苏晴突然间隐退娱乐圈销声
匿迹也没有人查出个所以然来,甚至连她最后嫁给了哪个豪门都不知道。
因为,那个人根本就没有娶她,有实无名,对待她,就像是家养的金丝雀一样,她每天被那个人囚在顾家别墅里,唯一能干的,就是对着主人摆尾巴讨好。
其实苏晴住进顾家,是因为苏茶,顾余年一岁的时候,她生下了苏茶,然后一直被养在顾盛华的另一座别墅里,直到后来,顾余年的父母离婚,他的妈妈有了新的家庭,苏晴才可以进顾家的门。
可是,那又怎样。
她顶着女主人的身份,没有自由,还要承受顾盛华的家暴,他亲手给她安上翅膀,又亲手把它撕了下来,安上的时候有多感激,撕下来的时候就有多怨恨。
所以后来,当有机会可以重获自由,可以让斩断她翅膀的屠夫受到惩罚的时候,金丝雀变成了杀人利器。
“苏茶,你怎么了?”
朱笙声透过车里的后视镜,可以很明显地看到苏茶紧绷着的脸,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太过于安静而面无表情,朱笙声很少见过露出这样表情的苏茶。
苏茶从上车开始,就一句话都不说,朱笙声问他他也只是摇摇头,坐在后座上闭着眼像是在睡觉,任那些过去的事一点点吞噬自己,其实知道真相最难受的人,应该是苏茶,毕竟,从某个方面来说,是他妈害死了他的爸爸。
他记得顾盛华出车祸的那天晚上,苏晴抱着自己的手一直不停的颤抖,连她给他唱着的摇篮曲都断断续续地不成调,苏茶只能伸着稚嫩的手一遍又一遍擦掉苏晴滚下来的眼泪,他不知道她为什么哭,只是觉得苏晴拼命咬着下唇直到出血的样子实在太过可怜,所以他只能抱得更紧。
苏茶揉着眉心,又恍惚想起苏晴在和他后来单独生活的那十年里,每晚被噩梦惊醒的脸,不是只有恐惧,还有深深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怀念,以及后来她临死前,对苏茶念念叨叨地说着以前顾盛华如何对她好,还有走的时候,脸上放松而又安详的表情。
苏茶坦然地叹了一口气,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苏晴临死前会说她去赎罪了。
“猪精,有镜子吗?”
他仍旧闭着眼,睫毛颤抖着,佯装轻松的话语带着几丝疲倦。
朱笙声狐疑的看了他一眼,给他递过去了一个小镜子。
苏茶终于睁开了眼,光滑的镜面上映着他那张和苏晴相似的眉眼,他抚了一下镜面,学着苏晴露出了一个温婉的笑容,但是嘴角又很快地弯下去了。
他把镜子摔在后座椅子上,扭头望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色。长长的睫毛掩盖着眸子里的情绪,紧抿的嘴唇像是顾余年一样咬成了一条线。
余年,其实我觉得妈妈是爱爸爸的。
那么他们为什么要互相伤害呢?
你知道吗,刺猬与刺猬相互拥抱,一种可能会温暖对方,另一种可能是身上的刺会扎伤对方,遍体鳞伤,鲜血横流。
顾余年是刺猬,苏茶也是刺猬,所以他推开了苏茶。
冷寂的客厅里他依旧坐的端正而且优雅,认真并且自在地喝着咖啡,仍是一脸的严肃清冷,只是那端着杯子的手微微颤抖着,泄露了他心里的涟漪。
那是他听过的最好听的话,从他最爱的人嘴里说出他最想听的字,差点让他的心脏在一瞬间停歇。
顾余年摸了摸自己的心口,他那脆弱的心脏,不知道能不能撑过去。
仰头靠在后面,他长且直的睫毛盖下来遮住了眼睛,依稀还能记得当时他躲在门后面,偷偷听着里面的人讨论着怎么斩草除根,怎么顺便除掉苏晴的时候,顾余年默不作声地想了一个晚上,他本来是完全可以装作不知道这件事的,苏晴死了以后,苏茶就只有自己了,这样他就可以完全拥有苏茶了,可是当第二天看到苏茶的笑容的时候,他脑海间忽然闪现过顾盛华对苏晴那霸道而且凶残的占有欲,是啊,他不能这样做,他骨子里有顾盛华遗传给他的凶残,他若真这样做,苏茶会变成下一个苏晴。
于是顾余年仍旧是面无表情,一天一天对苏茶越来越差,直到后来,苏晴忍不了,想要带着苏茶走的时候,他终于可以“厌烦”地推开苏茶了。
那晚的电闪雷鸣他记得不是很清了,只是苏茶向来白皙的脸被映衬着,苍白而又无助,像是凛冽的刀锋,硬生生地撕扯开了他的心,即使是许多年以后,鲜血不再流淌,可是当年的疤痕还一直在心口上。
顾余年有时会想,他放走苏晴,让他们母子平安,顾盛华会不会生气,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才突然意识到,顾盛华或许会感谢他,感谢他救了他最爱的女人的命,让她一生能够平凡且平安地度过。
因为顾盛华很爱苏晴,那是在很久以后,顾余年才发觉的,顾盛华是多聪明又阴险的人,从小摸爬滚地一步步混大,怎么可能不会察觉到苏晴的变化,原来是因为爱啊,不然那个男人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死,他或许早就知道苏晴在给自己下药,可是不忍心,也不愿意,戳破苏晴美好的愿望。
顾余年是有多懂顾盛华啊,他总觉得他俩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因为他遗传了顾盛华所有的阴险和冷漠。
顾余年揉了揉太阳穴,睁开眼时又是一片清明和冷酷,他起身披上外套,一身西装工整而又修长,镜子上的那个人,眉眼锋利,带着凛冽的寒风,冰冷而又不近人情。真是越大越像他了。顾余年邪笑了一下,整整衣服,推门开车。
顾盛华虽然很爱苏晴,愿意死在她的手上,可是也带给过苏晴无数的痛苦。
顾余年垂着眼眸,钥匙转动了一下,银白色的车扬长而去,留下一大片被激起来的灰尘。
他也愿意死在苏茶手里,只是不愿带给他那些痛苦。所以,他不会和顾盛华一样的。
顾盛华从未教过他什么是爱,怎样爱人,所以他不敢,把自己不会爱的爱,加在苏茶身上。
顾余年一如既往地抿着嘴唇,漆黑的眸子如暗夜不见繁星。
几天以后,这栋房子被顾余年卖了别人,他和苏茶,又没有交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