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习惯性的想要摆出笑颜如花的面庞顺便卖个萌什么的,但头抬到一半他贱贱的笑就僵在嘴角了。他发现原来来自一个中年秃头男人的直视也能让他心头像踩了电门似的乱颤,他同时产生了一种诡异的错觉,那家伙的小胡子还挺萌的。
啊,绝对是灵魂腐烂掉了。
夏迪斯教官弯着腰鼻尖几乎碰到阿生的,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盯着他好久,就在阿生几乎误以为那位教官对自己真心有好感的时候,他猛地气沉丹田大喝一声:“你这家伙是谁!”
随着他的吐息喷到阿生脸上的还有残余的德意志香肠和纯麦面包的味道,他视力极佳的双眼甚至无意中看到了教官张开嘴时两排耀眼的大白牙和喉咙口随着他吐出音节而颤抖的小舌头。
在阿生之前的人生中所经历的场合很少有人会通过如此粗暴又直白的方式询问别人的名字,他本能的愣了一下,但出于身为主角的敏感度,他立刻反应过来并报上自己的姓名:“我叫桐岛生!”话一出口他就觉得要坏菜了,忘了自己是机师生酱大和的设定了。
教官对这种不符合规格的答案十分不满意,眉头一皱,整张脸上的皱纹都随着他的动作显现出来,尤其在眼周分外明显。
“难道没有人告诉你在报告姓名的同时说出自己出身吗小子!”
短短一天之内两次听到“出身”这种词,因为之前一次胡乱回答的效果似乎并不令人满意,再加上在强势的威吓下他的脑袋忽然一下子短路了,竟然不加掩饰的直接答道:“我……来自日本东京都渋谷区神宫,4-32-7,2F!”以及门牌号码记不清了!
——完、完蛋了!对不起美嘉,我一不小心把你家的地址说出来了。如果有人晚上来敲门的话请千万不要开门的说!
结果他还来不及为自己斜路他人隐私的罪过忏悔,夏迪斯教官已经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冲着他的脸怒吼道:“你这家伙是在拿我开涮吗!日本是个什么东西!还有你难道连在跟长官说话时必须敬礼都不知道吗!”
……敬礼……啊……
他犹豫着伸出手放在太阳穴边,做出一个标准英式海军军礼的动作,下巴哆嗦着磕巴道:“日……日本是……太平洋上的一个岛国啦……面积很小四面都是海,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的……”他咽了口唾沫。
夏迪斯教官的眼中迸射出两道精光。
他如猛兽般凶狠的眼神盯着阿生,嘴唇颤抖着,艰难的发出两个音节。
他说:“……海?”
阿生不明所以的跟着重复了一遍:“是……海啊,怎么了吗……”
***
官阶达到一定程度的军官都会有自己独立的办公室,像是埃尔温团长这样的级别可以配给一个宽敞的十几平米的单人间,干净整洁,书柜办公桌等等配备齐全,可以看得到夕阳的窗户,还有一张足够让人打横着躺下来的沙发。
作为一名军人,长年累月养成的习惯让他无论何时总是挺直着脊背。他坐在桌前目不转睛地盯着书案上的文件,埋头写着写什么,时不时皱一下眉头。这次的壁外调查没有到达预先计划中的地点而半途折返,虽然没有人员伤亡但基本上也可以说是一无所获,这种情况还是让人比较头疼的,意味着他不得不用一些无聊的客套话来敷衍那些坐井观天的上层。这种常规的书面报告对他来说并不是难事,但费时费力,的确是让人最为反感的工作之一。
他握着笔的手在纸面上不停来回划过,羊皮纸上满是漂亮工整的手写体,连一处涂改都没有。而与此同时,在房间的某个角落间或传来窥视的视线,常常时假装无意的一扫而过,偶尔会在他身上停留片刻。他一直假装没有发现,直到那股视线由“窥视”转变为明摆着的“我就是在看你”,他终于忍不住停下手上的工作抬起了头,朝沙发上坐着的那个人投以一抹无奈的笑。
“利威尔,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在这里即便用了疑问词,语气却是肯定的。因为不用对方回答他就知道答案。
利威尔手臂搁在沙发靠背上侧身向他,表情纠结地拧成一团,一双没精打采的死鱼眼盯着桌面上摊开的纸张发出不屑的“啧”声,这种声音立刻引起了团长的不满。
说起教训人,埃尔温团长还是十分在行的。
比起利威尔兵长惯用的疼痛教育,他更倾向于动之以理晓之以情,俗称碎碎念教育法,这种方法在利威尔身上十分适用。想当年团长大人就是靠着一副好口才把混混兵长骗进调查兵团的,关于这点以后再详细叙述——总之,埃尔温脸色一沉,紧接着虚伪又油腻地笑起来,这就是要开始啰嗦了的前兆。
啊啊,以上破折号之后那句话来自于兵长对自身经历的总结,才不是笔者在黑团长什么的呢。
他先是淡定的把笔放下,双手十指交叉着托住下巴,用那双不大不闪但是颜色十分清澈的蓝眼睛盯着利威尔,一张嘴,深沉而有磁性的声音便从唇边溢出。
这是个很好看的动作,但是说的内容够扫兴的。
他说:“之前应该已经跟你说过无数次了,不要随便咋舌。利威尔。”
他在说完自己想要说的内容后有节奏的停顿了一下,再十分认真的念出了兵长大人的名字。
所以说声音好听的人说出的话总是让人更难拒绝。
事实上也是如此,利威尔很少对埃尔温的要求说不——他通常会直接用行动来表达自己的反对。耍嘴皮子什么的,最无趣了。
——不要咋舌利威尔。
——不要动不动说人是混蛋利威尔。
——不要做那种可怕的表情利威尔。
这么多年以来这些话他已经听到耳朵起茧,并且从来都没有照做过,埃尔温却依然乐此不疲的说个不停导致他有的时候做恶梦还会梦到油腻地笑着的团长和他排排坐教训他,这给他一种好像埃尔温并不在意自己粗俗的举动而只是将说教当成无害的娱乐并且深谙于此而已。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利威尔本来就称不上随和的脸更加垮下来。
之后他立即听到了那句熟悉的:“不要做那种可怕的表情,利威尔。”
……
利威尔沉默了一下,撇过脸去。
“唉。”
在他毫不掩饰的表露出嫌弃之后很快听到了来自团长悠长的叹息声,“你多少也该学一下自己写报告,作为一个成年人,一直心安理得的让上级替你完成工作完全不符合常理吧。”
在“成年人”这几个字上埃尔温加了着重音,好像刻意要提醒利威尔他的身份似的。
利威尔在他面前似乎一直没有自己是成年人的自觉,随心所欲的像是个十几岁青春期的男孩子,正如他现在所做的那个动作,双脚踩着茶几的边缘后背懒懒的靠在沙发上将身体折成Z字形,完全不是下属在长官面前应该有的样子。
……嘛,关于这一点他倒不是很在意,利威尔就更是无所谓的撇撇嘴,脸上明摆的写着:啰嗦死了,秃子。
“秃子”两个字是笔者根据情景擅自加上的。
得不到正式的回应,对此埃尔温已经习以为常。他笑着摇摇头,正要低下眼睛将视线重新放回完成了一半的报告书上,忽然他听到靴底落地的厚重响声。紧接着那人缓慢的踱步到他身边,弯下腰,上半身靠在桌边伸手从他的笔筒里拿了一只花纹精致的钢笔在埃尔温写了一半的纸上涂抹起来。
“不就是写字吗,有什么难的。”
因为本来个子也不高,弯下腰的时候就更显得身材非常……姑且用“娇小”这个一点都不恰当的形容词吧,利威尔皱着眉头一笔一划的非常认真地书写,不熟练所以写不出好看的手写体,偶尔还会出现奇怪的拼写——这种东西是肯定没办法再交上去了,但是埃尔温却没有露出不悦的神色,相反此番场景于他而言似乎十分受用似的。
埃尔温默默的看了一会儿,终于在利威尔拼错了一个常用的单词时忍不住打断了他,“是forêt不是forêr,是t结尾的,而且这个词是阴性……”他的手横过利威尔搁在桌上的手臂越过他胸前去拿过他手中的笔在原来写错的位置将那个单词划掉后写上了一个新的。
他并不柔软的指尖无意中碰到利威尔的手背,利威尔的手微微一颤。脸上却依然满是苦大仇深的表情。
“啊……麻烦死了。”
像是个被抓住了错处的孩子,他直起腰大声的“啧”了一声,双手环胸食指在臂上来回敲个不停,明显来捣过乱以后觉得无趣就撂挑子的做派。
“说过不要咋舌……”
“一样的话不要重复那么多次埃尔温。”
一米□与一米六,坐着和站着也并没有多高的身高差,埃尔温依然可以一抬手便轻而易举的摸到利威尔的肩膀;在普通的非正式场合中,埃尔温与其一本正经形象不符地十分喜欢某些亲密的举动,比如拍拍肩膀之类普通朋友之间常有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