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不食言。”白衣男子冷冷应道，“拔出你的剑。”
“那便好。”道瑱理了理身上的蓝白道袍，却并不拔出身后那把象征着掌门身份的剑，而是从论剑台地上捡了一截枯枝，“剑虽为利器，亦是凡铁。你我之间的比试，用这截枯枝便够了。”
风渐渐的停了下来，雪一直在下，在论剑台上比试的两个人都没有动，却无半朵雪花落在这两人身上，因为雪花还未落下，便被这两人身上的剑气压成了雾气，论剑台上顿时云雾缭绕。两方剑气相持不下，论剑台地上的一块石板陡然裂开，在那一瞬两人同时出手，再次站定身形时，道瑱手中的枯枝断成了两截，而白衣男子手中的树枝化为了齑粉。
“西门吹雪，你输了。”道瑱转过身，勾起了唇角。
“……你为什么不杀了我？”白衣男子的声音依旧毫无波动。
“贫道的剑，不是用来杀人的。”
身着蓝白道袍的道瑱轻轻回应道，透过这句话，西门吹雪觉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以前，那时候那个眉清目秀的纯阳道子也是这么说的，他虽然周身气势清冷如雪，却依旧能够让别人感觉到那份发自内心深处的温暖，那双清亮的暖棕色眸子里始终带着笑意。西门吹雪下意识想要唤出那人的名字，对面的纯阳道子面孔乍变，脸上虽然笑着，眸中一片冰冷：“‘无情者伤人命，伤人者不留命’。师尊以前总*念叨这句话，贫道以前不懂，现在却明白了。你不需要剑，你本身就是一把最好的剑，只可惜，剑若无心，终究不过是凡铁，剑若无鞘，终究会锈蚀。你既有言在先，贫道便也不催你。阁下还请自行下山去吧。”
言罢，道瑱也不待西门吹雪有所反应，一甩手中拂尘，绝尘而去。西门吹雪伸手触摸石板上的剑痕，在摸到对方最后一招收势所留下的痕迹时，指尖一阵刺痛，他缓缓收回手，指尖上那一滴血也滴落在论剑台石板上，一如二十年前，发出了轻微的“啪嗒”声。
二十年前的八月十五月圆之夜，在素怀宸消失之后，宫九像疯了一般四下摸索，在看到琉璃瓦上的那滴血时，双目通红的朝着西门吹雪发动攻击，然后被玉罗刹一掌震断心脉。那个一身红纹黑衣的男子笑的肆意而张扬：“你是我玉罗刹的儿子，我又怎会伤你。那张画像和信里所有的信息，都是宫九搜集来的，也是我让他给你的。我本来并不想要那位道长的性命，可惜你动了真心，你以后要继承我的一切，自然要有子嗣，而那个道长已经影响到了这一点，他若只是个玩物便也罢了 ，是你自己断送了那位道长的性命。可你是我儿子，素怀宸胆敢骗你，宫九他胆敢伤了你，那便都该死。”
西门吹雪终究没有去西方魔教继承玉罗刹的一切，回到了万梅山庄，继续他一年只出门四次的习惯。但是习惯之所以称之为习惯，便是因为它已经深入了骨髓，西门吹雪每次吃白水煮蛋时，都觉得难以下咽，偶尔尝试别的糕点，也觉得寡淡无味。等到所有的感情被压抑到极致，西门吹雪选择去了华山。
彼时纯阳宫已经初具规模，却因为掌门失踪而陷入了内乱，素怀宸亲手带出来的那批少年奋力一搏，再加上外面有陆小凤和江南花家做支持，才恢复了平静。纯阳宫的那一批年轻弟子很早便听说过西门吹雪，自从素怀宸失踪与西门吹雪直接相关后，纯阳门人都不待见他。西门吹雪首先去的地方就是论剑峰论剑台，论剑台上年轻的纯阳弟子们正在对着剑痕自行感悟剑法，这些弟子虽然之前没有见过西门吹雪，却在看见西门吹雪的那一刹，都知道了他是谁。年轻的纯阳弟子们前赴后继的去挑战西门吹雪，对方却连剑都未取出，直接用剑鞘击败了他们，这才有了后来的二十年之约。
雪花飘落的速度渐渐变慢了，一抹阳光刺透云层，照亮了论剑台。西门吹雪将一段已经褪色的发带系在石板旁，而后转身离去，在皑皑白雪上踩出了一个个极浅的脚印。
天光破云，霜雪未霁。
☆、29第二十七章
【系统提示：任务“一代宗师”已完成，获得奖励，侠义值一百点，开启师徒界面，开启“亲传师徒”应用。系统自动更新完善中，请稍后。】
好像是飘荡在水面上，素怀宸能够感觉到周身的一片冰凉与潮湿，眼睛无论如何也睁不开，到是能够听见潺潺水流声，纯阳道子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沉，四肢完全不能动弹，触觉却无比灵敏，能够清楚的感觉到自己一点一点沉入水中，等水淹过自己的头顶，他连呼吸都开始变得困难，生命在缓慢流逝，自己却无力阻拦。
整个世界一下子变得无比安静，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素怀宸以为自己就要这样一点点归于虚无，下一刻腰部陡然一紧，紧接着整个人被一股力量拉出了水中，素怀宸落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那个人的手臂在纯阳道子腰部收紧，紧接着轻轻的拍了拍素怀宸的后背，素怀宸猛烈的咳嗽了几下，吐出了一大滩水，浑身的麻痹感慢慢消退，他睁开眼睛，看见了那个带着半边银色面具的唐门弟子，心里所有的疑问在此刻涌上心头，然而在细细打量了对方的面容之后，他下意识伸手想要揭开唐门弟子的面具，手腕直接被对方握住，唐门弟子唇角一勾：“道长，你可要想清楚了，若揭下了这面具，从此以后，便是我唐家堡的人。”
纯阳道子的手顿了顿，直接抽了回去，目光从原本的游移不定逐渐变为沉静，他看了看对方露在外面的半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孔，在触及到对方瞳孔中那一片猩红色时，皱起了眉头：“……果然……是你。”
“道长恐怕是在那竹屋之中，才发觉到我的存在，可是，我却是在一开始，便知道有道长这么个人呢。”唐门弟子仍旧保持着半搂着纯阳道子的姿势，声音里已然有调笑意味，“在我还没有进入这个游戏，正式拥有被系统自行补全的记忆之前，我就知道道长这么个人了呢，一直躺在好友列表最后一位，备注栏上写的是‘蠢羊’，一年四季，从来没有看到过你的头像亮起。经常能从信使那里接到你寄过来的各种材料、衣物、丹药，乃至小吃，却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个人。后来进入了游戏，我才明白，我们本来就是一个账号上的两个角色，永远都无法看到对方，我们都是‘那个人’的化身，‘那个人’却不是我们。”
“贫道认识的人那么多，寄出去的东西更多，如何会去一一分辨？”素怀宸像是才注意到自己一直在对方怀抱里，他试图站直了身体，“把手拿开。”
“道长可要看清楚了，这里四面环水，能够立足的，只有你我脚下的方寸之地。”
素怀宸低下头一看，四周一片昏暗，隐隐有水光浮动，他和唐门弟子脚下的土地，仅能共一个人打坐，两个人站在一起，便有些靠的太近了。唐门弟子此刻正保持着半蹲的姿势，一只手环过素怀宸的腰部，另外一只手正在把玩对方的发带。素怀宸索性就这么靠着对方：“……这里是什么地方？”
“等待的地方。”唐门弟子的动作顿时定住，“道长主宰着这个游戏的时候，我就在这个地方等着。不知道我主宰这个游戏的时候，道长在哪里？”
“贫道……不知道。”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素怀宸一把扯开自己的道袍，看向左胸心脏所在的地方，他模模糊糊记得自己在来到这里之前，被西门吹雪一剑穿心过，然而此刻这片肌肤无比光滑，没有丝毫伤痕。素怀宸有些发懵，放开了自己的道袍，揉了揉眉头，“难道是在做梦，明明之前如此真实的感觉到那种刺痛，这种创伤，应该会死掉才对，现在……怎么都没了？”
“道长当然没有死，也不会死。在下做出的事情，还不屑于让别人为之付出代价。我在那个世界的时候，于南疆曾经得到了一种蛊，可以替寄主一死，我当时放在仓库之中，和道长收集的那些材料混在了一起。想来等到道长出现的时候，在包裹里翻找东西，直接碰到了那蛊，所以，道长现在才会安然无恙的出现在这里。”
“……那贫道还应该感谢你？”
“道长多虑了，倘若真心感激，不如以身相许？”唐门弟子把玩着纯阳道子发带的那只手已经顺着衣襟滑进了道袍之中，朝着对方越压越近，素怀宸不怒反笑，“你打不赢我的。”
“什么？”
“唐门固然伤害高，缺点却是皮脆，不擅长近身战。所以，贫道说，你打不赢我的。还有——”素怀宸不等唐门弟子有所反应，恶狠狠地朝着对方腹部打了一拳，毫不犹豫的翻身把唐门弟子压在了身下，“你个人渣。”
素怀宸手中的鸿灵镇仙横在唐门弟子颈侧，剑身泛出丝丝寒气，唐门弟子嗤笑了一声：“在下是人渣？不过及时行乐而已，在下一直以为，玩弄感情之人才是人渣，不是么？”
“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你不会杀我，我们两个是一个帐号上的，如果我死了，你也会出现问题，毕竟我们都不是完全体。况且——”唐门弟子用眼神示意纯阳道子往下看，一个金色的千机匣正对准了素怀宸的胸口，“我也未必会输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