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泽源猜测女娲此来是为杨戬,但如今这般说话,很可能已经有了些其他的主意,便顺着她答道:“我确实不放心我妹妹和母亲。”
余光看向杨戬,他面色苍白沉静,眼中竟然没有半分波澜,仿佛对此全不意外。
“既然如此,此三界并非彼三界,你又何苦流连?不如今日便随我回去,我自会将二郎神治愈,令你无所牵挂,能与家人重聚。”
李泽源看了看杨戬,迟疑道:“我虽思念妹妹母亲,在这里却也有许多事没有做完。能否请女娲娘娘通融几日,让我要走就走得干干净净,了无遗憾?”
听了此语,杨戬忽而冷笑道:“你不放心的不就是你那没良心的妹妹么?还有你那不堪为母的娘亲?我早就知道你要走的,还总是在骗我,”他缓缓转过身来,面向李泽源,沉声道,“以后这些话都拿去哄你妹妹外甥吧,反正他们知道了真相,知道你是大好人,一定对你尽信不疑。”说罢,手一扬,从房内飞出一面镜子来。杨戬看也不看一眼便将它丢给了李泽源,“咒语自己去问老君,我忘了。要回便回,我保证你干干净净了无遗憾。至于我是死是活,也不须你来管!”
李泽源将镜子拿在手中,垂眸端详,与镜中表情冷淡的自己四目相对,语调十分平静:“多谢成全。”
成全……他竟说“成全”。好,确实是成全了他了,他既然这般想回去,回去面对他那些不负责任的亲人兄弟,那就让他回去,杨戬从来没有强人所难的爱好,他怎么样都是他的事,与杨戬无尤。却不想,今晨两人还好好的在一起说话,昨夜两人还躺在一张床上商量怎样对付玉帝,转眼之间,他竟然……
也对,李泽源既然可以忘了杨戬,那么自然也可以想要离开杨戬。反正就算是他曾经最亲的妹妹,也可以在他重伤时三年不管不问,现在李泽源要走,也是理所当然。
女娲见杨戬径直便往房里走回去了,心下想道,看来李泽源确实是有心要回,甚至早有准备;而杨戬这失魂落魄的样子,也不像是装出来的。便向李泽源认可地点了点头,道:“那你便回去吧。这咒语我知道,就不必去问太上老君了。”
李泽源立时道:“还请娘娘告知咒语。”
女娲将咒语告知了李泽源,又道:“此镜并无其余避讳,如今寻觅一无人之处便可。”
“娘娘,”李泽源见她说完就往杨戬房里走去,忽然又道,“我还是不放心他,能否等我确认他平安无事之后再走?”
女娲笑道:“你这是在怀疑我,还是在想什么主意?”
“我怎可能在娘娘面前如此不自量力?只是我与他毕竟是同一人,他如今身体……我只是图个心安罢了。”
“此话说得甚妙。”女娲敛了笑意,“那你就在外面稍候,等我治好了他,你还可以去见他一面。”
李泽源恭送女娲,随后逆天鹰便从里面走了出来,恶狠狠地瞪着李泽源道:“你干的好事,明知道杨戬现在受不得惊受不得气,所以想把他气死,你就好在这里把他的一切都霸占走?玉帝宠他不宠你,所以你嫉妒了?只可惜,虽然杨戬他为人不怎样,做事也不厚道,但就算你把他气死,我也不会承认你是杨戬!”
面对逆天鹰气势汹汹的威吓,李泽源却是平静如常,连声音都不曾多一丝起伏:“他可还听话?”
逆天鹰怒极反笑:“他被你气得吐血昏倒,能不听话么?”
两人自此便没再说过一句话。在外又等候了片刻,梅山兄弟纷纷冲了进来,询问来者何人。李泽源只说女娲来此为杨戬治病,其他只字未提,逆天鹰显然也是不想说话,变回原形停在树上,一双锐利的充满敌意的眼死死地盯着李泽源不放。
几人担心在外喧哗会打扰到女娲,都默契地不发一言,直等了一个时辰,女娲才开门出来,示意李泽源可以进去看看。梅山兄弟虽然也想进去,女娲却将他们通通拦在外面,只说如今还有正事要谈,便又进到房中将门关上。她见李泽源正坐在床边为杨戬号脉,不禁心中发笑,道:“我说会治好他,便绝无食言之理。现在他性命无虞,只需好生调养便可。”
李泽源在号脉的同时,又以法力在他体内游走一回,并未发现障碍,心里便松了一松,起身拱手道:“杨戬多谢女娲娘娘。那么杨戬这就走了。”
女娲道:“二郎神果然言而有信。”
李泽源道了句“过奖”,与女娲一同行至院中,从袖中取出那面镜子来。平时杨戬为了携带方便,总是把镜子变得非常小,要用来玩的时候才变大。李泽源为难地看向女娲,道:“这……变大的咒语,怕是只有施咒人才知道。”
女娲道:“这个简单,还难不倒我。”轻轻吹了口气,那镜子果然就变得极大,明晃晃地悬在空中,水波粼粼,又祥光万丈,宛若金乌一轮。李泽源微微蹙起了眉,又站在镜子前迟疑不语。女娲觉得奇怪,问:“又有何事?”
“杨戬愚钝,”李泽源道,“一时竟然忘了咒语,还请娘娘帮忙开启水镜。”
“他……李爷,你这是要去哪里啊?”梅山兄弟都在旁看着,万分疑惑,“李爷,你……不等二爷醒来,告知一声么?”
李泽源道:“他已知了。”又对女娲道,“还请娘娘相助。”
女娲摇了摇头,当真是孺子不可教也,连一句咒语都记不住。便念出咒语,抬手一指,指尖一道金光射|出——哪知就在这一瞬间,镜子忽然发出了一阵类似碎裂的声音,随后便真的哗啦啦几声,变成了无数碎片从空中洒落下来。
李泽源微惊,前进一步看着那碎了的镜子,讶然道:“娘娘,您这是……”
梅山兄弟也都惊呆了:“怎么碎了?这就奇怪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么?难道是……”六人一齐望向女娲,却又把下文卡在了喉咙里没法说出口,这种感觉别提有多难受了。女娲被他们这种眼神一扫,心下也是觉得古怪,好好的一面镜子怎么忽然就碎了呢?这真是太奇怪了。皱眉对李泽源道:“我早该想到,你和杨戬一样……你们杨戬,都喜欢说一套做一套。我问你,你是不是动了什么手脚?”
李泽源叹息道:“娘娘,你可冤枉我了。我何须动什么手脚?这是我唯一回去的机会,如今却……既然连水镜都已碎了,我便唯有留在此处。娘娘请放心,杨戬并无苛责之意,其实此三界虽非彼三界,却也一样是个生活的好地方。杨戬在此必定遵从天理,绝不逾矩。”
女娲简直要被气得笑出来了:“分明是你暗中作祟,却还要原谅我的‘失误’?好……现在水镜已碎,你确实已经回不去了,但你所说‘遵从天理’‘绝不逾矩’,我却要与你好好合计一番。何为遵从天理?你干扰三界事务,在杨戬负伤体虚时代替他前往相助通天教主,这便是遵从天理?你可知道,三界的命数,即将为你的这一决定而发生改变?!”
“……娘娘此言差矣。其实杨戬此去,不过是打听了一件事情,说了一句话而已。”李泽源道,“至于将来,杨戬也不打算做多余的事。如今阐教不知我要插手,天庭以为我们已经隐退,通天教主只知我要报恩,却不知我如何报恩;即便有事想要找我,我随意拖上几天,也不是不可以。”
女娲显然不信:“难道你说的报恩,就只是摆在场面上说说的而已么?”
“无论娘娘信不信,事实确实如此。杨戬坐山观虎斗,即便迫不得已要出手,也绝对不会偏向任何一方,这样便不会影响三界命数了。”
这么说来,倒也不是没有道理。女娲想了许久,终于还是点头道:“你既然已经这么说了,那我姑且就相信你一次。我曾赐予你等山河社稷图,这不仅是对你等的认可和褒奖,更是期待你们成才,好为三界效命,而非变成三界的肿块。你等应好自为之。”
李泽源立时派梅山兄弟等人送女娲出去,自己则是什么都顾不上,闯进房中,果然见得杨戬已经醒了。他披了件外衣坐在窗前,背影看上去有些单弱,安静得仿若一幅画。李泽源微微皱起了眉,走到他身后,轻轻地将手搭在他肩上,温声道:“我不会走的。”
杨戬脸色还是不好,抬眼看了看他,却是一言不发地垂眸点头。
方才看到李泽源想尽各种办法拖延时间的时候,杨戬就已经明白了,他其实并不是真的想走,他只是在想办法,不让女娲的威胁成为将他们分开的理由。所以他暗中相助,在女娲施法的瞬间,刻意让镜子碎裂在众目睽睽之下,好让女娲就算怀疑李泽源,也不相信他真有这么大胆子,敢在她面前耍手段。可是在那之前,他却难免地有些意气用事了,那半年过去,他真的一度以为李泽源其实是厌烦他的,是巴不得离他越远越好的,平时李泽源只不过是在忍耐他,不得不忍耐他而已。
但现在想想,其实并没有什么人能让李泽源如此这般竭力忍耐。就算是杨戬自己,换个角度来思考,如果现在来到另一个三界的是他而不是李泽源,他在那个三界遇到了另一个杨戬,可是那个杨戬的脾气令他难以忍受,那么他到底会不会委屈自己去忍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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