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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务正业 (深海手术刀)


  他顿了顿,吟咏道:“寒光零乱,为谁偏照醽醁。”
  凌鹿再次为余程的学识所惊叹,同时也为自己的无知感到惭愧。他羞涩地笑笑,继续念下去,在题词最后看见了署名。
  “七月初六程作”。
  七夕是七月初七……那初六不就是昨天吗?
  凌鹿惊异道:“老师,这是你画的?”
  “嗯。”余程抚过“醽醁”二字,云淡风轻地微笑道,“昨晚夜色很美,看到青佛手想起你,就想到了这首词。”
  凌鹿的心脏被戳了一下。
  他想起了——今晚月色很美。是夏目漱石的告白。
  不不不,余程说的是“夜色”而非“月色”,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但是,受到触动的心脏却慌乱起来,弄丢了应有的频率。
  凌鹿不知所措地低下头。余程仿佛没有发现他的异样,笑着继续说道:“反正要来看望孤寡老人,就准备了这么个小礼物。看他的样子,应该还不嫌弃?”
  凌鹿手心握着余程刚刚给他的那颗糖,小声说:“老师画的这么好,谁收到都会很开心的。”
  “过奖了。”余程谦虚地笑笑,把画收起来,“你喜欢的话我也送你一幅。”
  “真的?”凌鹿惊喜地抬起头。
  “嗯,下午就可以——”余程忽然想起什么,惋惜道,“哦今天下午不行,我要去坐堂。”
  坐堂一词,令凌鹿想起了在书上看到过的典故。
  医圣张仲景在任长沙太守期间,正值疫疠流行,许多贫苦百姓慕名前来求医,张仲景便在后堂或自己家中给人治病。后来由于前来治病者越来越多,使他接应不暇,他干脆把诊所搬到了长沙大堂,公开坐堂应诊,首创了名医坐大堂的先例。后来,人们为了纪念他,便把坐在药店内治病的医生通称为“坐堂医”(注3)。
  凌鹿想象着古人悬壶济世的场景,忍不住心生向往。
  “想去看看吗?”余程含笑。
  “可以吗!”凌鹿的表情仿佛被点亮,流露出满心欢喜。
  “当然可以,但是要帮忙干活儿。”余程故作狡诈道,“我正缺抄方的学徒呢,没想到你自己送上门来了。(注4)”
  凌鹿高兴得好像一只找到面包屑的小麻雀。
  老板拎着两瓶小酒走出来,看见两人言谈正欢,忽然扭头进屋换了把鸡毛掸子,张牙舞爪地把他们赶出来了。
  凌鹿一脸懵逼地站在店外:“他这是干嘛呀?”
  余程思考片刻,露出尴尬的神色:“他可能……误会了。”
  凌鹿诧异地侧过脸,无意间看见门口的小黑板:情侣入内,叉出去!
  顿时脸红了。
  夜晚,某酒店高层房间。
  【此处省略约300字】
  不知被C射了几次,严柯两腿发软地被抱到床上。
  XXL玩弄着他的R头,柔声说着情话。严柯没心情享受事后服务,挣脱他的怀抱,摇摇晃晃地去拿衣服里的药。
  XXL打趣道:“避孕药?”
  严柯头疼欲裂,懒得回答,给他比了个中指。
  XXL这才发现他是真的不舒服,伸手把他拉到床边:“你还在吃止痛片?”
  严柯就着凉水把药吞了。药物起效不会那么快,他扶着额头,身体蜷缩起来。
  “阿柯,你这样下去不行。”XXL用被子把他裹起来,皱眉道,“你上班的时候也吃药?”
  “我躲起来吃的,不会被病人看到。你放心好了。”严柯不想说话,闭着眼睛缩进被子里。
  半小时后,止痛片起效。严柯洗过澡就回家了。
  XXL给余程打了个电话。
  “你在哪儿?”
  “在散步。怎么了?”
  “严柯天天都在吃止痛片,你知道么?”
  “我看过他头颅CT,没什么问题,应该还是偏头痛。”
  “可是他晚上觉也睡不好。”
  “他现在用的安眠药副作用很小,也不容易成瘾。我让他定期来我这儿针灸,失眠已经开始好转了。”
  “……”
  余程都这么说了,那应该没什么大碍。XXL走到落地玻璃前,看着严柯射在上面的JY,随口问道:“你今天做了些什么?”
  余程道:“上了一天门诊。”
  “累吗?”
  “还好。”
  “想你了。什么时候有空?”
  那边停顿了一下,然后说:“下周六我值班,你到病房来找我吧。”
  值班?病房?余程可不是会玩办公室Play的人。
  XXL敏锐地察觉到暗示:“你边上有人?”
  “嗯。”
  男的女的?
  XXL突然感到好奇,嘴里却说:“行,那不打扰了。”
  “好的,晚安。”
  余程挂了电话,在学生宿舍前停下脚步。
  “是病人吗?”凌鹿好奇地眨眨眼。
  余程笑笑:“嗯,老病人。”
  两人互相道别。凌鹿回到宿舍,舍友难免揶揄。不知怎么他竟有些心虚,随口扯谎说去了图书馆,还把老板送给他的书拿出来作证。
  躺到床上,他回想起今天的事,莫名地又是一阵悸动。
  彻夜难眠。
  注1:老大哥在看着你,出自乔治·奥威尔《1984》。
  注2:出自黄庭坚《念奴娇·断虹霁雨》。
  注3:坐堂,摘自百度百科。
  注4:抄方,古时学徒跟师会把老师开的方子抄下来学习,现在因为都用电子处方了,老医生不会打电脑或者忙不过来时会让学生帮忙录入电脑处方,也称为抄方。


第15章
  又到了星期一。
  严柯其实早就醒了,只是没有起床的动力。一想到今天还要值班,心里更加抗拒。他呆呆地看着手机上的时间跳动,直到拖无可拖,这才起床洗漱。
  在路上不断超车才避免了迟到。电梯间一如既往地拥挤,今天就连职工电梯都来得很慢。焦躁在心中不断发酵,他甚至想走楼梯爬上22楼。
  好不容易来到办公室,他点开病历系统,发现床位已经满了。周末收进来6个新病人,他要在查房之前看一遍病历和医嘱。下午还要出掉7个,然后通知等候名单上的患者明天入院。
  ……好无聊。
  一成不变的工作,今天让他格外烦躁。
  “借支笔。”余程自然地从他胸前抽出一支水笔,低头在病历上签字。严柯迟钝地望向他的口袋,发现里面一支笔都没有。
  医生丢笔是很常见的事,同事互相借,总是不记得还。
  钢笔也丢了吗?还是没带出来?
  严柯搜索着记忆,好像没见他用过那支钢笔。心里没什么感觉,只是平静地想到:毕竟插过环甲膜,真的要用还是会膈应吧。
  “查房去?”余程把笔插回严柯兜里,看他表情呆呆的,关切道,“怎么了?昨晚又没睡好?”
  可能是止痛片副作用?但是早上并没有吃药……昨天吃的也不多……
  严柯不知道怎么回答,于是摇了摇头,起身去推电脑车。
  余程去隔壁叫了凌鹿和何萱萱。两个实习生有说有笑,活力十足。严柯想起今天是8月的最后一天,他们明天就要去别的科室了。不知道下个月会来什么样的学生。
  在呼吸科锻炼了一个月,两个孩子都成长了不少。无论是汇报病史还是收新病人,他们都已经熟练。
  余程也颇为感慨地夸奖着他们。严柯靠在墙上默默听着,脑子里突然有什么东西绷断了,情绪如潮水般倾涌而出。
  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觉得眼泪快要忍不住,于是赶紧跑进值班室。
  躲进卫生间里,镜子里已经是一张泪水纵横狼狈的脸。胸口闷得喘不过气,他说不出为什么悲伤,只是想哭。甚至难过得蹲了下来,用力捂住嘴。
  别哭出声,会被看到的。
  他努力压低抽噎声,在心里不断地问自己:怎么了?为什么要哭?
  明明什么都没发生……
  今天的天气也很好,头也不痛……查房也很顺利……有什么好哭的呢?
  但就是觉得……灰暗。压抑。绝望。像是打翻了负能量的罐子,已经控制不住自己。
  哭泣也不能缓解,反而开始痛恨自己的脆弱。
  明明一切都很好,到底在哭什么?
  严柯去了很久都没回来。余程有些不放心,让凌鹿去找他。凌鹿把整个病区都找了一圈也没看见他,最后来到值班室,恰好看到严柯从卫生间里出来。
  “……”凌鹿和他对上视线,连忙道,“严老师,你先别出来,在这里等我一下。”然后带上门跑了出去。
  严柯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愣愣地站在门后面。等凌鹿再回来时手上拿着两个冰袋。
  “你眼睛肿了……”凌鹿小心翼翼地说,然后把沾了水的纱布贴在冰袋上,“敷一下会不会好点?”
  严柯呆呆地接过。凌鹿担忧地问:“要去叫余老师来吗?”
  严柯本能地摇头:“不要!……别告诉他……”
  “好,我不跟他说。那你……再休息一会儿?我就说你有事走开了。”
  严柯感激地点点头。凌鹿这才离开,还体贴地关上了门。
  ……真糟糕,被学生看到了。
  不过也没关系,反正自己本来就是个糟糕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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