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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华 (白露晚屏)


  妈妈姓归,名叫归林,她毕生的所愿,也不过是卸甲归田。
  “芊织,家教要是不安全,就别干了,”妈妈打来电话,“我听说好多家教出事的。”
  妈,不会。她笑着说妈妈放心。
  落芊织教的学生,是个高一的女孩子,青春期的孩子叛逆,大多都是父母给请的家教,孩子明枪暗炮的排斥,这个女孩子,居然是自己给自己请的家教。
  时间长了,落芊织才发现女孩子并不需要她辅导,自己领悟力强的很,大多的时候,她只是坐在一旁,陪女孩做作业,她也就没再收女孩的家教费。
  “我就是想找个人陪我做作业,有人在我才能静下心来。”某一日女孩对她说,“否则这么大的空屋子,我心总是悬着,为了对抗这种感觉,我看闲书就像嗑药,闲书情节热闹丰满,溺在里面,能忘记房子是空的。”
  女孩的父亲和母亲是吸毒认识的,吸毒后□□生出她,已经很久不知所踪了。
  女孩说,所以她要考警校,她要当缉毒警察。
  “功课落下那么多了,时间不多了啊。”女孩皱皱眉头。
  时间长了,女孩不爱喊她老师,兴起了没大没小地喊她芊芊,还给她讲了,自己喜欢上了军训时候的教官。
  说话时,女孩的眼睛,比银河系中的北斗七星还要耀眼。
  寥寥几句,芊织脑海中的画面就鲜活了起来。
  高中的孩子多叛逆,没多久女孩没爹没娘的消息便传开了,平日在学校尚且有所顾忌,军训朝夕相处,他们便肆无忌惮地欺负起女孩。
  女孩也不是懦弱的性子,以一当十,和那些孩子打起来,像一头孤勇的小狼,头都被人按到泥里,遍体污垢与伤痕,漂亮的大眼睛中兀自放着寒光。
  那是一双女孩从未碰触过的温度,那是一摄氏度女孩从未谋面的温情,不寒不炙,恰到好处。
  他就事论事地惩罚了所有仗势欺人的学生,绕操场每人跑十圈,他也毫无差别地惩罚了女孩,罚站。
  “没人了,不用忍着。”然而在罚站的间隙,他站在了女孩的对面,原本无坚不摧的女孩哭得个飞沙走石。
  “好了,哭出来就好了。”他拍了拍女孩的肩头。
  那是军训的最后一天,淅淅沥沥下了梧桐雨。
  “报告顾教官!”女孩端端正正地站了个军姿,还煞有介事地敬了军礼。
  “讲。”他偏头笑了,回了女孩一礼。
  “报告顾教官,我喜欢你,认真的!”女孩的眉眼,桀骜不驯下有小心翼翼蛰伏其中,却不愿露面。
  若他拒绝,若他安慰,若他当她孩子话,她该如何自处?
  “我大你十岁。”他并没有女孩预想的惊愕,只是平静陈述事实给女孩听,嘴角还带了若有似无的笑意。
  “我知道。”女孩对答如流。
  “好。”他嗓音低沉,“给你三年时间,等到你成年,如果还这么想,那时我便答允你。”
  这是他们的最后一面,夕阳在面沉似水,空荡荡的训练场,落雨潮湿,冷寂如是。
  他是女孩的军事训练禁毒教育教官展征。
  女孩的名字,唤作邓依依。
  五年前的往事,短短两月的萍水相逢,落芊织想起来了。
  “都说他缉毒的时候牺牲了,还立了墓,我才不信呢。”邓依依趴在落芊织的背上笑着说,“缉毒警察多少假死的啊,我不想信的,我就不信,我会一直找他的。”
  “依依。”久违的二字,终于自落芊织的唇角逸出,不是而今的同事昵称,而是早已时过境迁的,自故纸堆被旧事重提的长姐姿态。她红了眼眸,扶着快要溜下来的邓依依,也只是无言。


第16章 (十五)
  “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邓依依趁着三分酒劲,打开嗓子唱了起来,唱着唱着把自己唱的抽噎着小声哭了起来。
  “我家住在太行山,听惯了艄公的号子,看惯了岸上的波涛......”程双词不达意,上下句不连,声音在夜色里只觉温柔的不得了。
  幸亏四顾无人,康扬郑谚一脑门子的黑线,许传风落芊织对视一眼,暗自叫苦。
  “难友......难友......”程双冻得声音抖着。
  “别喊了!”许传风听他如此认真的这么称呼依依,又是无语又是心疼,解下外套披在他身上。
  “难友呀,我真是比你不如,展教官是真喜欢你,而他纯属是因为可怜我,我当初日记本要是不丢就好了......”程双真是喝得太多了,一阵阵的酒气,夹杂着清透的体香,萦绕在许传风的耳畔,“借着他可怜我,和他在一起,我不该,放弃他,我不舍得.......依依,我舍不得......”
  “不对,我怎么能说我比你还不如呢,如果他是那个结果,我肯定比不上你勇敢啊,我就......”他越说越没逻辑,只变成越来越小声的委屈的呢喃,已经进入了浅浅的沉睡,“也不对,展教官一定也没......不会的......”
  “谁让你放弃我了啊?小双!”许传风苦叹一声,揉了揉他的耳垂,“你这一天天脑子都在想着什么?我对你正颜厉色,你要不安;我对你和颜悦色,你又要不信;我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待你,才能让你放心些。你比五年前在华宫,都要不相信我。”
  五年里,你究竟经历了什么,念及此,许传风眼中冒火。
  堪堪听到“华宫”二字,程双在睡梦中就是一个激灵,单薄到显出嶙峋来的身子簌簌地抖起来,许传风来不及反应过来,就已从他的背上翻到了地上。
  冰凉的柏油马路,程双只是皱着眉,眉间一抹抹汹涌着的痛苦神色,双手紧紧地护在胸前,是抱紧了最珍重的礼物。
  “求求你们,你们打我也行,不要抢我本子。”他低声抽泣,带着哭腔,睫毛颤着,豆大的汗自额角滚了下来。
  “小双!”许传风伸开双臂,把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的男孩轻柔地抱在怀里,想要掰开他死死护在胸前的手,又怕碰疼了他,一时手足无措。
  “小双,是我,”他用指尖揉着程双的眼角,耐心地一滴滴点去眼角不断冒出的残泪,柔声地哄着,“手松一些,这样手指会疼。”
  “小双,我在这。”他声音不大,字字珠玑,为联想到这个男孩曾经想也知道的处境而面色铁青,“不会再有那样的事了,你所有的苦处,从现在开始,到此截止。”
  程双似乎是心下有所感,也许只是哭累了,指尖收着,忽而偏离了位置,改为抓住许传风的袖口,眉间的痛色减了些,终于渐渐沉入了梦乡。
  只是他攥着他衣袖的手指,睡梦中也死死地揪着不松。
  “许队,”落芊织看的也是心下一阵难过,“你是真喜欢小程吗?”
  “芊织,”他无奈笑了,“我不喜欢他怎么会跟他在一起,我这么多年的搭档也跟着凑热闹,哎”
  “我怕你万一因为可怜答应人家,辜负了这孩子的心。”落芊织想了想。
  “哎,我要是这么个可怜法,那么多线人,我一天天净成搞对象了。”许传风越想越烦,一个两个都来凑趣,“我没想好怎么会答应他,我闲的没事辜负他又能得什么好处?”
  落芊织刚来的及答应一声。就听身侧的人舌头仿如打了结“芊...落..”
  “芊织...”芊织坦荡接了一句,微不可见的耳根处泛了娓娓荡开的红色,接上了郑谚的话。
  “要不,我换你会儿?”他用手肘碰了碰她。
  “别了.这她就不知道何年何月能饶我。”落芊织想了想,还是摇头,“虽然她是挺瘦,但是,她今天好像是。”
  “吃了太多饭了。”芊织又一次攒了攒劲,心里叫苦不迭。
  许传风侧身看了看他俩,心头又是一阵担忧,郑谚...芊织...他俩。还有喝的四六不懂的依依,沉默可靠地在后跟着的康扬。
  案子再次陷入胶着,人民内部问题却空前的复杂。
  再想到今天程双喝的那些酒,心里又不由得揪紧了,那孩子得是心里多难受,根本不会喝酒的人喝得酩酊大醉。
  满桌子的酒瓶和烧烤签子,差点把人饭店的筷子都连着扔了。
  筷子...烧烤签子...花甲的锡纸...干什么用的锡纸...
  虚张声势的邓依依...被大家忽视的其实真正的缘由!中气十足打了郑谚的弘德花甲店老板和老板娘......被大家忽视的......
  “不对!我知道弘德花甲饭店的问题了!”许传风忽然开口,静谧的黑夜里他的目光雪亮。
  “芊织,郑谚,康扬,快,咱们立刻去弘德花甲店!”他又看了看程双和依依这两个喝得东倒西歪的货。
  “这俩搁这儿挡害的傻子怎么办?”郑谚还伸手指了指,顺嘴溜出了东北话。
  “康扬,打辆车,先弄你家去吧。”他道。
  康扬答应了一声,便见凌晨四点的北风呼号里,许队和落芊织,郑谚又冰天雪地地消失在了无边的夜色中。


第17章 (十六)
  凌晨四点的街道,空无一人,弘德花甲店门前各色的菜蔬与厨具杂堆乱放,借着路灯才勉强能看清个大概。
  “这么晚,根本没人,查个什么劲啊?”郑谚闲闲地抱怨。不过郑谚同志说归说,还是任劳任怨地按着许传风说的,把一整个垃圾箱的鸡零狗碎都倒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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