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苏瞻秋眨了眨眼,努力不让眼泪掉出来,“我们……是不是很没用啊?”
“我们……”
日落西山,夜色漫天。
苏瞻洛醒来的时候,眼前是精心刻好的雕梁,身下是松软的锦被,屋外还传来叮叮咚咚的声音和人声。
他推门而出,只见扬刀正挪着新买来的大圆桌,一旁酒久指挥道,“往右一点。”
扬刀往右挪了挪。
酒久又道,“左,左一点。”
扬刀又往左挪了挪。
酒久摸了摸下巴,“还是……右边一点吧。”
扬刀扔下桌子,举着大马刀就直冲着酒久追了过去,两个人就绕着大圆桌开始你追我赶。
“那个……”殷满满拿着刚倒好的簸箕和扫把站在门口,指了指里屋,“苏公子醒了。”
他们二人齐齐停下动作,齐齐转头看了过来。
苏瞻洛摇了摇头,“这事儿完了之后你俩成亲算了。”
二人再齐齐嗤了一声,“切——”然后互相瞪着眼,“谁要跟他成亲!”
殷满满眼泪都笑出来,“真配。”
见他们两个又有隐隐要打起来的趋势,苏瞻洛摆了摆手赶紧制止,“多谢你们帮忙清扫了,不过你们怎么在这儿?”
“碧蝶给我捎了口信,”酒久试探性道,“主人没把苏公子怎么样吧?”
苏瞻洛眉头拧了起来,脸色沉了几分。
酒久讪讪地挠了挠头,一旁扬刀看她往后缩了缩,挑了眉,“你不给东西了?”
酒久狠狠踩了他一脚,用口型示意他,“哪壶不开提哪壶!”
苏瞻洛失笑,“什么东西?薛子安的?”
酒久只得从怀中摸出了一封信,“碧蝶通知我的时候一块儿给我的,说是之前主人忘了给。”
苏瞻洛展开信函,只见上头写着:
“明日酉时,天仙楼。”
“天仙楼?”苏瞻洛问道,“这我怎么没听说过?”
“西郊新开那个?”扬刀道,“生意好得不得了。”
“酒楼吗?”殷满满好奇道,“什么时候能过去尝一尝就好了。”
苏瞻洛却把信纸放在烛台上,顷刻,白纸黑字便化成了灰烬。
“不去吗?”殷满满不解道。
苏瞻洛看着跳动的烛火,“不想看到他。”
酒久瞪着扬刀口型道:你看还不是一样!而后便讪讪地摸了摸鼻子,“那啥,我饿了,出去转转。”说罢便提着扬刀的衣领三下两下消失在屋外的夜色之中。
苏瞻洛叹了口气,看着屋外无星无月的黑夜,对殷满满道,“我送你回客栈吧。”
回头却见殷满满把包裹提在桌上,不由奇道,“怎么?”
殷满满苦了脸色,“苏公子,那个昆仑派的白墨总是到我屋里来,不过一个下午,他就来了三次。”
苏瞻洛倒是有些想笑,“他来做什么?”
“第一次,他非得跟我斗蛐蛐儿玩,我说我没蛐蛐儿他才走。”
“嗯。”
“第二次,他竟然捉了蛐蛐儿过来,非得要我跟他斗,”殷满满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我拗不过他就只能答应,又不会斗蛐蛐儿,所以我就输了,他说输了要有惩罚,就……”
“就?”
殷满满跺脚,“抓了只毛毛虫扔到我身上啊!”
苏瞻洛忍着笑道,“那第三次呢?”
“第三次,他不斗蛐蛐儿了,他非得拽着我去喝花酒!”殷满满抱怨道,“要不是酒久来喊我,我真不知道怎么甩开他呢。”
“噗……”苏瞻洛忍不住了,“喝花酒?他带着你一个小姑娘?这人脑子里装得什么啊?”
“苏公子,可别笑了,”殷满满委屈道,“客栈我是住不成了,求您让我在这屋里凑合一晚,明早我就去寻住处。”
“罢了,也别麻烦了,”苏瞻洛道,“你住阿秋那屋里吧,只是……”顿了顿,笑道,“等你大伯到了苏州城,这状你一五一十地告了他去,准包那小子没好果子吃。”
殷满满眉开眼笑了,“是了,让我大伯呛死他!”
殷满满在苏瞻洛院里住下以后,白墨的脑袋时不时在门口窜上一窜,都被酒久和扬刀的架势吓跑了。
有的时候稍一疏忽,白墨就能从后门偷偷溜进屋里,扔两个毛毛虫,蚯蚓,还有乡间的水蛇之类,反正不把殷满满吓哭不罢休。
白墨此人功夫比起夏容来说不多好,但胜在机灵,会逃,每次都抓不住影儿,如此一来也让他逍遥了好几天,直到有一天他把毛虫和泥鳅扔到了苏瞻洛屋里。
据当时嗑着瓜子看戏的酒久说,白墨被苏瞻洛点了穴挂在门口的柳树上,三月正是柳絮扑面的日子,轻轻绵绵的柳絮挠的他痒极,却又动不得,一张小脸涨成了猪肝色。最后还是孟醒闻讯赶来,按着白墨的脑袋给殷满满道了个歉才算了。
薛子安每日都托碧蝶来送信,信上的话一分一毫也没变过,苏瞻洛烧信的举动也一分一毫没变。
直到有一天,日落西山的时候,信还未送来。
苏瞻洛也不管薛子安葫芦里卖什么药,他的酒袋空了好几日,便趁着天色还未暗透去酒馆打酒。
苏瞻洛认识一个酒馆,藏在极其隐蔽之处,那里的酒卖得又香又醇,价格还比起别家低了几分。
照例打了酒,跟老板道了别,刚踏出酒馆,迎面就撞上昆仑派两师兄弟。
白墨一看苏瞻洛怵得不行,往后一缩缩到他那个半梦半醒的师兄身后,孟醒被这一折腾才悠悠睁开了眼。
苏瞻洛奇道,“你们二人都不是姑苏人吧?如何知道这间酒肆的?”
白墨探出头小心翼翼道,“外头有个女人给我们指的。”
他话音刚落,屋顶上便翻下人影,白墨指着那人道,“就是她。”
霎时,酒馆内的老板与小厮齐齐倒在地上,大量的黑衣人从酒馆内冲了出来,将三人团团围在内。
孟醒一凛,惺忪的眼睁大了,将还晕晕乎乎的师弟往身后一塞。
白墨回过神来,“你们什么人?”
那个从屋顶翻下的女人扬了扬头,黑衣人的刀便架到了那师兄弟二人的脖子上,她回过头,朝苏瞻洛一礼,“苏公子,跟我们走一趟?”
苏瞻洛捏了捏眉心,“碧蝶,什么时候你们也做这种劫持人质的勾当了?”
碧蝶只是垂着头,“苏公子,我们只是完成差事。”
“天哪,你们是薛子安身边的人!”白墨大叫道。
孟醒赶紧回过头捂住师弟的嘴,但已经晚了,他身旁的尸人抬起满是杀意的眼示意碧蝶,碧蝶点了点头。
一大一小两个少年登时一凛,白墨简直是抖如筛糠。
苏瞻洛摇了摇头,“碧蝶,先放了他们,我跟你们走。”
两个少年一愣,看向碧蝶,碧蝶倒似乎习惯了一般并无太多反应,抬了抬手,团团密围着的黑衣人中便空了一个小小的出口。
“喂!”白墨突然挣脱了他师兄的手大喊道,“苏瞻洛!你跟薛子安什么关系!跟一剑山庄什么关系!别以为这么假惺惺做戏我们就能信了……”剩下的话没说完,白墨便被他识时务的师兄拖走了。
碧蝶淡淡地转头看一个头两个大的苏瞻洛,苏瞻洛揉着越来越痛的眉心听着白墨的喊声逐渐消失在狭长的小巷里。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采访一下,薛大大,您最近似乎绑架人质绑上瘾了啊?
薛子安(白眼):不就是你黔驴技穷,想不到其他法子挑起争端?
作者:你你你!泄露天机啊!小天使们别信啊!
第36章 苏州难平(七)
血色的残阳从竹篾窗纸里透出,拖得一地影影绰绰。
熏香有安神的作用,味道不浓,却足够充斥这狭小的屋子。
茶香从紫砂的壶嘴里悠悠钻出,白雾缕缕升至屋顶,氤氲一室的水汽。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端着一个紫砂小杯送到面前,不轻不重地磕在黄花梨的桌上,发出钝感的声响。
那人给自己又倒了一杯,品了一口,才发现对面的人动也没动。
“我是来请你聊天的,不是来请你试药的,”他道,“阿洛,你不用这么谨慎。”
苏瞻洛抬头瞥他一眼,“薛子安,你用药迷晕过我几次了?”
薛子安勾唇一笑,“那你便更不用担心了,我要是想用药迷晕你早动手了。”
苏瞻洛盘膝而坐,卸下背后的剑,将它放至两腿之上。
“不是说喝酒么?”
“我改主意了,”薛子安道,“喝醉了不好谈事情。”
“那你说,什么事情。”
薛子安手指不轻不重地叩了叩茶杯沿,“你们打算何时攻来?”
苏瞻洛挑眉,“你在套话?”
“殷落被我使了个小手段在路上耽搁了一会儿,城中江湖人虽多,但群龙无首,晏亭有心想做领头,但昆仑派第一个不买他的帐,”薛子安话锋一转,一双笑弯的桃花眼看着他,“阿洛,你不想试试?”
苏瞻洛还未做答,却听薛子安又道,“我可听说了,殷落对你寄予重托啊,可把亲侄女交给你照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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