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牙还牙 (知道呐)

　　徐遥似乎终于有了些反应，却不回答杨韧的话，问道：“你下午去哪了？”
　　杨韧当然不会说实话，便说：“公司有点事找我，下午走得着急，没来得及和你打招呼，让你担心了吧。”
　　一抹冷笑挂在了徐遥的嘴角，他舔了一下唇，才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其实杨韧有点不敢再编下去了，可他就是觉得，徐遥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现，于是，咬着牙接着编：“刚回来。”
　　徐遥慢慢地把手从杨韧的唇上拿开，然后站起身，默默地走进卧室，关上了门。
　　（3）
　　“徐遥！”杨韧反应过来才跟过去，一推门才发现，他竟然在里边把门反锁了。
　　因为听力不好，徐遥从来没有锁过门，所以杨韧大急，拍门道：“徐遥！徐遥！开门！”
　　徐遥当然听不见他的叫喊，杨韧低头看门缝，屋子里全黑，知道徐遥并没有打开灯。
　　见杨韧趴在门缝上六神无主，小爱叫来了潼潼，这么久的相处以来，杨亦潼带给小爱的安全感比大人还多，有什么事都习惯于依赖他。
　　以徐遥的视力来说，绝对不可能发现自己的伤，除非是有人跟他说，所以杨韧转过头来看着两个孩子，问：“是谁跟徐遥说我受伤了？”
　　“没有啊！”杨亦潼赶紧摇头摆手，站在一旁的小爱却不说话，垂着的肩膀有点轻微发抖。
　　“你说的？”杨韧皱眉问小爱，小爱早就被杨韧的表情吓坏，更不敢说话，想摇头又不敢，终于哭了起来。
　　声音越来越大，把老徐头、康晓萌母女都吸引了过来，了解了情况以后，后妈一个劲地埋怨杨韧，干嘛对小孩子发脾气，其实杨韧什么也没有做，只是把所有的情绪都写在了脸上而已。
　　（4）
　　杨韧让大人把孩子都带走，杨亦潼却一个人留下来陪在了随时会发火的爸爸身边。他也从来没见过爸爸这副模样，那是一种他无法理解和描述的失魂落魄，便跟着爸爸一起靠着门蹲下来，问：“爸爸，你怎么了？”
　　杨韧看着儿子亮晶晶的眼睛，一股疲惫感升起，大喘了口气才缓慢地说：“爸爸做错事，撒谎了。”
　　杨亦潼撇撇嘴：“爸爸，撒谎可不好。”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杨韧开始在乎儿子对自己的评价和印象，所以听杨亦潼也这么说，心就更凉了，伸手摸了摸儿子的脸蛋：“你徐叔叔不会再理我了，他把自己锁在屋子里，我很担心。”
　　杨亦潼摇头：“不会，徐叔叔只是生气了，我劝劝他，他听我的话。”说完就用小手拍门，叫徐遥给他开门。
　　“徐叔叔听见是我，一定会开门。”杨亦潼说得信誓旦旦。
　　杨韧无奈地摇头：“他的听力根本不能分辨出说话的人是谁，你喊他跟我喊他没什么区别。”
　　“那你向徐叔叔承认错误，把要说的话写下来。”杨亦潼指着门缝出主意，让爸爸把纸从这里塞进去。这的确是个好主意，杨韧很后悔为什么当时没有和徐遥一起学盲文，导致现在都没有了用文字交流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晚上连写了八章，厉害吧？


第82章 82
　　（1）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很久，已经过了小孩子入睡的时间，见杨亦潼开始打蔫儿，杨韧便说：“乖，你去找奶奶睡觉吧。”
　　杨亦潼伸出小手拉着爸爸，说：“我想和爸爸一起睡。”
　　“爸爸在这里等徐叔叔，你快走吧。”杨韧轻轻拍拍孩子的背，让他回到隔壁去。
　　杨亦潼不敢不听话，但还是不舍得，一步一回头地看着杨韧，为了让儿子放心，杨韧努力挤出了个笑容给他。
　　这一晚杨韧情绪上的变化虽然小孩子没法说得清，可是杨亦潼都感受得到，他不放心爸爸，却也没法帮他把徐叔叔的房门敲开。
　　靠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杨韧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就像一个被妈妈抛弃了的孩子。他知道徐遥虽然不说，但是每一天的活着都很痛苦和艰难，杨韧就是在尽力陪伴他，让他不要出现活不下去的念头，可是此刻，他却离开了他的视线，如果他就这么放弃了生命，杨韧还活不活了？
　　聋盲人自己本身很痛苦，而生活在他们身边深深爱着他们的人也是痛苦的，这种身体上带来的磨难只能双方一起去抵抗，现在徐遥却关上了门，拒绝杨韧的参与。他们想好好活着的时候，会积极地接受周围环境所传递的信息，而他们如果想放弃与周围世界的联系，那么不管健全人再怎么做，也不可能挤进他们的世界。
　　（2）
　　杨韧怕徐遥想不开做傻事，心始终悬着，老头和小爱陆续回房间睡觉了，他依旧坐在地上不动。之前老头出主意说把门撬开，杨韧没有同意，人都是有尊严的，徐遥这种情况本来就已经活得没什么隐私了，还粗鲁地破门，这让他怎么想？更何况是自己利用他的聋盲而对他撒谎隐瞒，徐遥估计早就觉得自尊被伤害了。
　　卧室里一直没有出过任何声音，徐遥从小耳朵就不好，所以有时候放个碗、开个柜门，这种不经意间发出的声音他都没法感知也控制不了。可是这一晚，卧室里却安静得出奇，这种可怕的气氛时刻折磨着杨韧的心。
　　不知道过了多久，杨韧才在绝望和担心中睡去，姿势却不变，背靠门框，地板微凉。
　　这一宿不知道是不是老头知道了杨韧的不易，他没有起夜给他找麻烦，在自己的床上睡得很熟很安静。凌晨三点多，徐遥卧室的门突然打开，他没有一下子迈出来踢到杨韧，而只是打开了门，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听，听不到动静，看，看不到景象。
　　还不错，杨韧及时醒了过来，他眯起眼仰头看向徐遥，徐遥没打算出来，就好像是专门打开门，知道他在门口一样。
　　杨韧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腿脚，然后就抱住了徐遥，他不知道徐遥会不会推开他，可是自己满满的无助却是无法安放的。
　　（3）
　　“对不起，我不该瞒你。”杨韧在他耳边说，虽然徐遥并没有戴助听器。
　　能感觉到有温热的气息在耳边，徐遥没有急于去听，而是问：“几点了？”
　　“三点。”杨韧把徐遥的手拿到了自己的唇上，同时心里也是一阵刺痛，他知道很早之前徐遥就很难分辨具体时间，这样混混沌沌地度日是不是很难捱？“你怎么半夜起来开门？”杨韧问他。
　　徐遥的脸上有了些表情，说：“我不知道过了多久，怕你担心。”
　　谢谢。谢谢他的成熟与理智。
　　看见他完好无损地站在自己的面前，杨韧心里只有这一句，他想和徐遥说一百遍。
　　“我们想个办法，明天我研究一下有没有你可以用的表。”杨韧说，虽然徐遥的眼睛还是可以分辨白天和黑夜的，但是对于一个健全了二十多年的人，失去视力以后还是对精确的时间有需求。
　　徐遥摇了头，不知道是说不用，还是说无所谓，杨韧看着他，突然就觉得沉重的人生开启以后，徐遥似乎和十年前不太一样了，那手插白大褂口袋里走路生风的身影已经模糊成了一个白点，让人唏嘘不已。
　　“这么活着，是不是很累？分不清时间，是不是很痛苦？”杨韧终于问了敏感的问题。
　　徐遥没有打算骗他，沉重地点了头。
　　（4）
　　黑夜，卧室和客厅都没有开灯，杨韧和徐遥就站在门口，两人的姿势有些纠缠，既抱在一起，徐遥的手又在杨韧的唇上。他很不习惯去诉说自己的不易，他的心里总是在想着别人。
　　所以徐遥问：“和我在一起，你是不是也很累？”
　　杨韧使劲摇头：“不，不。”
　　徐遥的嘴角终于又有些上翘，可是这一次，就好像是在嘴角上挂了一副沉重的镣铐，坠得顽固，翘起来的这一点弧度，似乎都经历了周身的蓄力。
　　“我……我不想因为我，让身边的人备受折磨。”徐遥缓慢而沉重地道出，引得杨韧差点落泪，他从来没有这样和徐遥谈过心，在刚刚经历了无助和绝望后，听到了徐遥的心里话，还是这么的消极，让他一时无法接受。
　　“求你……求你了徐遥，别放弃，不管身体多糟糕，只要你活着，在我身边，就行。”杨韧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不是自私的，可是他听到盲文老师说聋盲人会精神崩溃，也看过双胞胎聋人失明后安乐死的新闻，总是担心徐遥会选择结束这一切痛苦。
　　我想帮你分担。杨韧想。
　　徐遥把手从杨韧的唇上拿下来，轻轻捧着他的脸，认真地说：“你放心，我不舍得的人还太多，我放不下小爱，放不下我爸，更放不下你。”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是我卡了一个礼拜才出来的，所以不要嫌弃


第83章 83
　　（1）
　　两个孩子开学了，徐老头也开始和杨韧爸妈三人一起出去玩，他们老年人有老年人的玩法，经常会跟团一日游，秋天到了，活动也多，有时候去西郊爬山，有时候去怀柔采栗子，有时候累了就不出去，俩老头在家里喝酒吃花生米，下象棋看电视剧，杨韧后妈喜欢逛公园和跳广场舞，这三人都精气神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