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思妤也搭上她的肩膀,加重力道按了按,道:“云幽勿要多言,此事爹爹心中自有计较。”
莫鼎天道:“无论如何,与鬼楼楼主见面详谈总是必要的,我明日便下山去渭城,按照先前定好的,妤儿你守着山庄。”
“女儿明白,爹。”
“云幽,你要与我同去么?”
“不了义父,我在山庄住一夜,这趟出来得有些久,我得早些回去,我家中兄长会担心的。”
莫鼎天沉吟片刻,道:“也好,天色不早了,你与妤儿用过膳早些回房休息,我和无情还有些话要说。”
“是,爹(义父)。”
莫思妤拉着子书幽出去,只是刚走到门口才忽然想起一件事,道:“对了爹,下葬那天,我看到影楼的司臣阁主和临云在院子里,似乎在说着甚么,临云似乎很是害怕的样子,垂首跪在司臣阁主的脚下。”
“司阁主?他们谈话内容你可有听见?”
“离得太远,听不清。而且当我刚想走过去的时候临云已经退下了,司臣阁主随后离开。”
莫鼎天浓眉微不可觉的皱了一下,淡道:“爹知道了,下去罢。”
莫思妤走后,莫鼎天转而面向好兄弟施无情,问道:“无情,你怎么看?”
施无情眼睛微眯,眼底透出几分严肃来,道:“区区一个武林大会,竟会惹得三楼齐齐现身,似是早有预谋,我始终想不明白,幕后主使的目的到底是甚么,为何偏偏挑铸剑山庄下手?还有,你忘了么?老庄主虽腿脚不便,可武功仍在,屋内却没有任何打斗痕迹,一剑毙命,此事难道不可疑?”
“如果是鬼楼楼主下的手,她的武功不至高到如此境界,而且她被安置在无忧居,是否与老庄主相识?如果不是,幕后主使又是谁?那个人必须也有着不俗的武功,甚至也认识老庄主。”
莫鼎天头疼的捏着自己的眉心,脑中灵光一闪,忽的道:“无忧居!”
“甚么?”
“没甚么,只是想起一些往事,此番下山料是可以与她求证,暂时不便告予无情,还请勿怪。”
施无情撇撇嘴,美髯须往上提了一提,笑道:“我又不是你的管家婆,事无巨细都得知道得一清二楚。影楼的司阁主可还在庄内,我们去问问他,不出意外,定又会是一个与莫侄女嘴里所说截然不同的答案。”
莫鼎天闻言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
说曹操曹操到,还没等他们两个去找司臣呢,弟子已来禀报说住在紫堇院的客人正在待客的惠云轩等他,莫鼎天二人忙赶到惠云轩。
司臣身着白色锦衣,手里一柄山水泼墨的十二竹骨折扇,翩翩然的立在厅内,对着刚刚踏进来的两位庄主合扇作揖行礼,道:“二位庄主有礼。”
“司阁主有礼。”莫鼎天和施无情在江湖上摸爬滚打惯了,冷不丁的这么说话还真有点别扭。
司臣笑了一声,温文道:“在庄内叨扰多日,在下该回去给楼主复命了。临走前给莫庄主提个醒……”
他眼底笑意倏地敛去,肃声道:“你庄中那个临云,是个冒牌货。”
“此话怎讲?”
“这些天铸剑山庄发生的事楼主通通看在眼里,她怀疑临云有人易容,挑拨离间,便让我在庄中调查临云,那日……”
两天前。
司臣原本以为自己会死在弑天手上,谁知捏着他最致命地方的那只冰冷的手猛然松开了力道,还没等他喘口气,弑天又出手迅疾的点了他的穴道,随之噗通跪在了他脚下。
装作一脸卑微与恐惧的模样。
司臣动弹不得,眼角余光却瞥见远远的似乎有个身影在往这边走。
弑天恭敬的垂首跪着,脸上惊恐万状,在莫思妤看不见的嘴角却是狞笑:“既然你主子都发问了,那我当然得卖她几分薄面,她猜得没错,本尊便是弑天。至于莫淮阳和莫行一是否死于我手,真是不好意思,她的面子只够一个答案的。”
弑天拿眼角瞥了瞥逐渐靠近的莫思妤,摸了摸那张不属于自己的脸的下巴,道:“本来一条狗嘛,本尊也不屑于动手,谁让你好死不死来招惹我。今日算你命大,我不杀你,回去告诉你主子,就说我还给她们准备了许多大礼,请她们一定要拿稳了、收好了!可千万……别接不住啊。”
……
莫鼎天眉头深锁,道:“临云是弑天易容?”
司臣“啪”的一声抖开折扇,在胸前摇了摇,淡道:“言尽于此,在下所言是真是假,相信莫庄主自有判断,就此告辞了。”
“司阁主慢走。”
“不送。”
与此同时,离渭城不远的涿州,临江仙三楼。
“砰砰砰”,门敲得震天响,不知道的还以为土匪下山了呢。
红袖夜里要出个任务,是以整个下午都在房里歇息养精蓄锐,她生平第二恨有人把她从梦里吵醒,第一恨有人把她从橙夏怀里吵醒,现下橙夏不与她在一处,更是任何一件小事随时随地都可能让她暴躁起来。
门外的人当然不可能是她家主上莫青璃,于是红袖咬咬牙深吸了一口气,打算把门外的人骂个狗血喷头。
“是哪个龟孙子扰了姑奶奶的美梦,姑奶奶要扒了你的皮,然后再把你扔油锅里炸,做成.人肉串子……”红袖上下两片嘴皮子一合一张,连珠炮似的吐出一堆她自认为是“象牙”的东西来。
“红袖,你今夜的任务取消,一炷香后,我们出发去渭城,我去牵马,在客栈门口等你。”
是青衣清润而饱含焦急的声线。
红袖身子猛地从床上弹起来,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拾掇自己,在一炷香烧到末尾前穿戴整齐冲出了临江仙的大门,手里正端着托盘上菜的店小二只觉一阵风从自己面前刮过,托盘上的一整只烧鸡便不见了踪影。
“大哥,出甚么事了?”红袖急急问道,只是手里提着一只油光滑亮的烧鸡,怎么看都有点滑稽。
红袖也不想这样自毁形象,自己睡了一天腹中空空,看青衣这么匆忙,哪里有时间给她准备好吃的,只好就地取材。
青衣却笑不出来,一把将马缰递到红袖手里,低声道:“边赶路边谈。”
随即立刻翻身上马,策马扬鞭,扬起一路灰尘。
“大哥,你等等我!”
好容易赶上青衣,红袖气喘吁吁的问道:“到底出甚么事了这么着急?现在可以告诉我了罢。”
“阿璃在渭城。”
红袖咬了一口手中的鸡腿,含糊道:“所以呢?”
“铸剑山庄的莫老庄主和少庄主死了,江湖传闻死在阿璃手上,她不会随意杀人,除非……但我与她通过信,她的确是被陷害的,而且幕后的那个人不会轻易放过她。”
“要去帮主上么?那也不必如此着急啊,害我连饭都只能在马上吃。”
青衣一直目不斜视,这时才转过头深深看了红袖一眼,清隽的眸子蕴含着浓重的悲戚,沉沉道:“我们不是去帮她,而是去阻止她。你忘了两年前江南陆家庄一百七十余口是怎么死的么?你还想看见那样惨烈的死状么?”
红袖脸色这才大变,下一刻竟翻身下马,弯腰开始剧烈的呕吐起来。
她小半辈子杀人不少,却从未见过那样惨烈的场景,四处皆是断臂残肢,肠脑遍地,红黄难分,被生生劈成两半的人,甚至更碎,模糊的一团血肉,分散各处,老人孩子,一个活口都不留。
青衣勒马停疆,等红袖恢复过来。
红袖觉得胃里的酸水都要呕出来了,才重新赶路。
两人再不说话,只有马蹄踏在官道上频率紧密的“嘚嘚”声。
离涿州城数里后,青衣才回头望了望视线中越来越小的城池,眸中飞快划过一丝黯然。
“大哥,你这次走和顾姑娘说过了么?”
青衣难得愣了一下神,才垂眼轻声道:“事情紧急,还没来得及与她道别。我与她常年不在一处,此次能见她一面已然足够。她要我等她十年,如今已是第八年,再过两年,我便去紫微坊提亲。”
“祝大哥早日修成正果。”
“嗯。闲话少说,尽快赶路罢。”
青衣再抬眼,清俊的脸上已是一贯的坚毅与沉稳,就像是风雨浇灌里永远不会倒下的青竹。
花开两处,各表一枝。
翌日莫鼎天带着一行弟子下山出发去渭城,快马加鞭终于赶在了城门关闭前进了城,住在城西一座属铸剑山庄产业的庭院里。
“临辛,你把这封信交到临江仙一个名唤莫青璃的姑娘手上。”
“是,庄主。”
临辛拿着信离开,莫鼎天才将门重新关上,脱衣准备就寝。
“叩叩叩。”
莫鼎天皱眉,披上外衫起身开门,边走边道:“临辛,你怎么又……”
却在见到门外那个人时,浑身如遭雷击般愣在了原地,莫鼎天忙抬手用力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确定眼前的人千真万确后,才用力的伸臂抱住他,声音激动而哽咽:“义弟!”
南清筑也紧紧的回抱他,声音低沉而沙哑:“义兄。”
直到南清筑进房坐在他对面,莫鼎天还有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消失了近十年,自己几乎都以为已然身死的义弟忽然又出现了自己面前,算是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唯一的好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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