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是相逢在少年 (青荷生)

“嗯，要不是中介说你是北大的学生呢，否则我绝不肯租给你这样儿的小伙儿的。得了，我走了啊，记着我说的话，可别让我听见你李奶奶向我抱怨啊！”
“哎，您慢走。”
砰——门关上，家里安静了。卞骁俊听见欧煦阳朝他这里走了过来，可是却没有过来打开衣橱，他站在里头摸不清外头的状况于是也不敢动。只是随着时间慢慢地延长，他从寂静的房间中分辨出了那几声轻微的、压抑的吸气声。
他轻轻地敲了敲衣橱的门，欧煦阳还是没搭理他，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推开橱门自己走了出去，他看到欧煦阳正抱着医疗箱对着穿衣镜给受伤的眉角上着药，双氧水在伤口泛起一阵白色水汽泡，兹拉兹拉地，那声音听得他也疼。
“我来吧。”他走过去，从欧煦阳拿过药瓶，轻轻扳过欧煦阳的脸。
欧煦阳没有反对，由着他一点一点地消毒伤口，自己抽了几张纸巾堵住左眼免得双氧水淌下来滴进眼里。
“消了毒我们就去医院吧？伤口蛮深的。”卞骁俊看上去很难过。
“今晚你可走不出去。”欧煦阳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邻居是个爱打报告的老太太，刚才我们吵架估计都被她听去了，要是你现在出去她铁定要向我房东告状，到时候我可住不下去了。”
“你房东为什么不许你带人回来？”卞骁俊就奇怪了。
“她怕我拆了她的屋子。”欧煦阳剪出一段纱布交给卞骁俊。
卞骁俊接过纱布，很仔细地叠了几层，然后在纱布上倒上了药水散了药粉，轻轻地给欧煦阳敷上。虽然动作轻，但是欧煦阳还是疼得呲牙，这让卞骁俊心里更不好受，他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样才能抵消他的罪孽，只好低着头说：“煦阳，你打我吧，我混蛋，你打我吧！”
欧煦阳嗤之以鼻，“你踢我一脚，我揍你一拳，幼稚吗？初中那会儿都没打过架反而现在打起来了？本来关系走到这步就够僵了，再打起来我都觉得之前那几年朋友都白做了。”说着他给自己贴好胶布，就收起医药盒站起来提着包要走。
卞骁俊立即扯住他袖口，紧张得眉毛都抽筋，“你去哪儿？”
“你来了，家里没两个人的粮，我得去买。”欧煦阳翻翻白眼，冷哼了一声就出去了。
此时剩下卞骁俊一人，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欧煦阳是要留他过夜了，而这一切还是拜那房东太太所赐，要不是她今天来、要不是就在他们闹到最无法收拾的档口来……他都无法想象，当时的他看着欧煦阳的神色灰暗成那样已经慌得不知该如何挽回了。而现在，他看看这屋子，撸起袖管，只要不轰他走，一切都能挽回！
欧煦阳再回到家时就傻了眼，只瞧这半大的屋子地板也净了，桌面也光了，就连方才没收完的衣服也从床面消失不见了，而卞骁俊呢还在举着榔头朝着散架了的鞋架敲着钉子。这幕光景看得欧煦阳愣了神，心里忽然冒出了一句话：真自觉。
瞧见他回来了，卞骁俊急忙迎上接过塑料袋子，头往里凑着看，只瞧见几个饭团几盒冷冻饺子，不禁皱眉，“怎么只买写速食？”
欧煦阳顿时不满，冷脸道：“要不愿意吃就别吃，我难道还为了特意去买些蔬菜瓜果来做饭吗？！”
“怎么？你平时候也吃这个吗？！”卞骁俊忽然就不开心了。
“对！你爱吃不吃！”欧煦阳赌气般地扯过袋子，跨进厨房把袋子一股脑儿扔进了冰箱，“莫名其妙过来就够了，把我作息全打乱也够了，这会放着工作不做怕你晚饭不够吃特意出去给你买来你又嫌弃，卞骁俊你干脆滚掉吧你！”
卞骁俊无奈，打开冰箱把袋子里的东西一个个又收拾出来，再细瞧就发现欧煦阳的冰箱里那真叫什么也没有，眉头皱得更厉害，生气道：“你还是这样，一个人在家就不知道要好好吃饭，成天靠这些速食过日子怎么行？没有肉类没有果蔬，真不像话！”
“呵，你是我爸！”欧煦阳也不爽了，“现在你又成我爸了！卞骁俊，要不是旁边住着个爱打报告的老太太我早把你轰出去了！”
“欧煦阳，你就是轰我我也不走。”卞骁俊取出两盒盒饭，关上冰箱门，放进微波炉里加热，“你一天没回心转意我就在你这儿住一天。”等微波炉叮地一声响完后，他再抬头去瞧欧煦阳，只见他家阳阳的脸上那真是乌云密布。
“走，先吃饭，吃完饭了，你搞你的工作，我洗我的衣服。”卞骁俊从筷笼抽出两双筷子，拢着欧煦阳就往外走。
卞骁俊当真一等欧煦阳吃完一抹嘴就迅速起身开始收拾桌子，等欧煦阳洗完澡拿出笔记本摆过来的时候，卞骁俊连茶水都泡好放在边上了。
“扔在洗衣机上的衬衫你别给我仍洗衣机。”欧煦阳喝了口茶吩咐道。
“行，我手洗。”卞骁俊已经走进浴室。
然后再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欧煦阳都没被打扰过，等他一篇文案写完，腰酸背痛地站起来时他才发现卞骁俊已经把衣服都晾出来了，浴室里有流水声，他走过去拧开门，透过浴帘的影子看见卞骁俊正在洗澡。
“今晚你自己打地铺啊。”欧煦阳走进去开始准备刷牙。
“啊？”卞骁俊伸出湿淋淋的脑袋，满脸不情愿：“地铺多冷啊。”
“那就别睡，床小可没地方给你腾。”欧煦阳带着满嘴泡沫不开心得很。
“和你挤挤呗。”卞骁俊建议道。
“谁他妈要和你挤，你我谁啊？咱俩现在可没关系！”欧煦阳从镜子里瞪了卞骁俊一眼。
“就算是个老熟人你也得让我挤啊，想当初我第一回上你家那要比现在不熟的多啦，你不照样让我和你睡一床吗？”卞骁俊脑子转得很快。
“卞骁俊你可以选择不睡，你站墙角去！”欧煦阳气呼呼地漱完口仍下牙刷大步就出去了。
是夜，卞骁俊还是躺在了地铺上，屋子里关了灯，欧煦阳背对他翻了个身，他眼巴巴地瞧着这背影，心里凄然。地铺一层，身上一层，左右翻怎么都冷，冷得他鼻水都出来了，末了，他吸着鼻水声音特可怜，哀哀唤道：“阳……真冷。”
台灯啪嗒地被打开，欧煦阳从床上翻坐起来，一脸恼怒地瞪着他，末了，气急败坏道：“上来吧上来吧！要上来快上来！”
得了圣旨的卞骁俊二话不说，两脚一蹬像只猴儿似的就蹿上来了。欧煦阳没办法只好给他腾地方，小心地朝着旁边挪了半个身子，谁知卞骁俊一把掀开欧煦阳的被子钻了进去。
“你做什么！”欧煦阳立刻就踹了他一腿。
“俩人一起睡暖和。”卞骁俊把自己的被子压到了欧煦阳的被子之上，然后揽着欧煦阳的腰就躺下了。
关上灯，安静了好一会儿，然后卞骁俊发觉自己不管搂得欧煦阳多紧，欧煦阳都一点反应也没有，他不免有点难受，把头埋进欧煦阳的颈间，他轻叹道：“你大概已经能离开我了，可是我没有办法做到，在你身边已经成为我的习惯了。”
“习惯改掉就好了。”欧煦阳淡淡地说。
“可是为什么要改呢？再说没法改，不仅是习惯，你就是我的青春啊欧煦阳。”说着卞骁俊用面颊紧紧贴着欧煦阳的后脑，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就找到了那么贴切的形容，而这一切都是发自内心的。从晚饭后那会儿到现在，他不敢去打扰工作中的欧煦阳于是就独自想心事，而所谓的心事竟然是曾经那些和欧煦阳做过的事说过的话，都是曾经的回忆。也就是因为此，他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找过来，绝不是李悦的三言两语，也绝不是他想明白了什么，而是从一开始他就根本无法割舍！
欧煦阳不说话，可是他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那么容易被感动了，不过是一句话而已，为什么他听完了连鼻子都酸了，可他不敢太确定，他压住嗓子问：“那时候说不能接受的人也是你，那会儿说想死的人也是你！”
“那天晚上那个时候我的确是崩溃了，可是真的在醒过来时——也就是那时候朦朦胧胧地听到你在床头说话的时候，我真的是很高兴自己没死，”卞骁俊深吸一口气：“那时候我没有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那么高兴，现在想来自己好蠢。”
“你为什么会高兴？”欧煦阳很想知道。
“因为只有没死才能看到你啊。”卞骁俊腾出一只手悄悄地抹了抹眼睛。
心脏又开始有温度，可欧煦阳害怕这是幻觉，他咬咬牙，开口道：“可是你别忘了你现在抱着的这个人曾经还在他人胯下苟且过活。”
“这不是你的错，”卞骁俊抱紧他，“煦阳听我说，不要再去想它了，都过去了，接下来我们只要继续生活就可以了。”
“那你真的可以不想吗？”欧煦阳转过身，他以一种辛辣的目光看着卞骁俊，反问：“真的可以吗？当我们以后做爱的时候，你看着我身体的时候，你真的不会把眼前的我和那段视频中的我重叠起来吗？你真的可以不去想我曾经是怎么被李耀操着的吗？！”
“我觉得我可以！”卞骁俊目光沉稳：“这个问题我早就问过自己很多遍了，要是答案是否定的我就不会在这里。”
好像是够了，好像又觉得不安。欧煦阳凝视上空苍白的天花板，他略带责怪地问：“当我们遇到问题，你总说你需要消化，上次也是这次也是。你把我赶走，不给我答案，你知不知道其实这对我来说很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