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是相逢在少年 (青荷生)

　　“我十四岁那年我爸爸庆祝五十岁生日，他是我爸爸的朋友，那年他三十岁。”吴缪回答，他瞧见程友成挑了挑眉毛张了张嘴，不由笑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怎么？难道你敢说你十四岁的时候还不知道自己喜欢的是谁吗？”
　　程友成被这话堵得哑口无言，最后他也呵呵地笑开了，“好吧，”他说：“只是对方三十岁也太夸张了。”
　　“那天，”吴缪笑了笑：“他一身深灰高定西装，带着他那背去维也纳演出的提琴，现场当着所有宾客来了一曲，而后用那标准的上流口音和我爸妈侃侃而谈，又幽默又风趣，最后他走到我身边，笑着掏出了一只漂亮的礼物盒，里面是一件工艺玻璃制品，我认出来那是我在当年学校绘画比赛中得奖的一幅装饰画的复刻。他说他很喜欢那幅画，觉得如果能做成工艺品将会很美很特别，于是他就请他的朋友一位工艺玻璃艺术家定制了两份，他留下了一份，还有一份一定要送给我这个原作者。”吴缪回忆着，眼里似乎全是当年的情景，随后他回过神，对着程友成说：“而且你本来就很崇拜他，本来就很喜欢听他说话、和他在一起，他还那么有心，还在那样的party上风度翩翩地走到你身边，把你当成一个成年人一般。换做是你，你会只是因为他比你大十六岁而理智地告诉自己不应该去喜欢他吗？”
　　突然，程友成觉得其实吴缪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要成熟得多。然后，他又想到，其实吴缪的这份恋情并没有持续多少，因为他回国读了高一。
　　“很可惜吧，”程友成不由感叹，“其实，你应该留在英国的。”
　　吴缪闻言，眼神闪现出了一丝伤感，他摇摇头，“很多事情都不是我能决定的。很多事情也不会都能被容忍的。那个时间，我留不下来，他也抓不住我。”
　　闻此话，程友成心里难免就有些难过。
　　“不过，这有什么呢。”吴缪突然语音一扬，“总会有一天，我可以自己做选择，我能把自己安排得很好，而我一直在等那个时机，我也一直在准备。在这一点上，我们是一样的，你说呢？”
　　程友成惊讶，但很快他就笑了，也不再避讳，他点点头，“没错。是一样的。”
　　吴缪举起一只手握成拳头，伸到程友成面前，程友成瞧了不由大笑：“你一个受英伦教育出来的小孩还玩这个美国街头的习惯？”
　　“谁说我就不能玩呢？”吴缪挑眉，“我们受英伦教育的小孩都觉得这个手势很洋气，很好用。”
　　“好吧好吧。”程友成也举起拳头，伸过去碰了一下，“我也跟着洋气洋气。”
　　

　　☆、第三十四章

骄阳似火，可是卞骁俊却和欧煦阳在日头最毒的时候，冒着随时可能中暑倒地的危险一路辛苦地向那个传说中“特别专业的”的户外用品商店奔去。
“都是你！让你昨天没空不来！你看看今天几度！”欧煦阳没好气地埋怨，“明天就出发了，我要是中暑生病了，哼！”
卞骁俊听得热汗淋漓，他只是一个劲儿地赔笑脸，“我错了我错了，你放心！你要是中暑了我扛你也要把你扛去夏令营！”
欧煦阳果然还是适应不了这般狗腿的卞骁俊，人立刻只觉得浑身凉飕飕，“哎，你能不能正常点？”
“嗯？我怎么了？”卞骁俊更加惶恐。
“不是，我说你能不能还像以前那样？这不是你该说的话啊！你不是该说‘哼，也就你个傻逼才会晒这么点太阳就中暑，活该，谁叫你平时候不运动’之类的吗？！”欧煦阳说着说着就神气活现地把卞骁俊昔日那副嘴脸也一并演绎出来了。
可卞骁俊一脸惊恐，“我以前居然那么混蛋！”随后一幅追悔莫及的模样，“煦阳！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我保证！”
“别，你这样我不适应！”欧煦阳一脸嫌弃。
卞骁俊看上去十分委屈，“可我故意和你叫板，你不讨厌吗？”
“我干嘛要讨厌啊，没事儿抬个杠多有意思啊。”欧煦阳说，“要整体正儿八经跟北北似的那生活多无趣啊。哦，当然！我并不是说北北正经不好啊，就是有时候太严肃太爱管着我，平时候吧也真的很少开玩笑，跟他说什么他都挺温吞的，除了谈拍照片，那个眉飞色舞！”
卞骁俊不由就脑补除了程友成上回和吴缪讨论单反相机的时候的样子，的确可以用“兴致勃勃、眉飞色舞”八个字来形容。思至此，他心中突然动了动，顿时肝肠作痒，有些话都已经逼到了喉口，不吐不快。
“因为友成很多爱好都和吴缪相同啊，都喜欢摄影，还喜欢艺术，上回我在宿舍他们还谈论英国的什么工艺品大师，又说什么英文原版书，哦，对了，吴缪今年十月份就要去考雅思了，他还叫友成也一起去试试。”他说。
“十月份？还撺掇我北北？！”欧煦阳有些不爽：“造反啊他！”
“友成没告诉你吗？”卞骁俊问。
“没啊。”欧煦阳拉着脸说：“北北怎么会和他一起去考？明明说好了和我一起的。”
“那当然了，”卞骁俊想也不想就接上，又问：“那你什么时候考？”
“北北说来年一月考，我觉得那会也差不多。”欧煦阳回答，又瞥瞥他，拉长声调，悠悠地问：“你呢？”
卞骁俊闻言就是一张苦瓜脸，“最晚能到几月份啊？”
“你要和我们一起上大学，至少得在高三毕业前吧！”欧煦阳翻了翻白眼。
“哦，那还好。”卞骁俊觉得时间稍微长了一点，顿时松一口气。
“啊呸啦！”欧煦阳大声道：“当然越快越好，你拖到那个时候黄花菜都凉了，人家正常的都是高三上就都考出来了。你能不能上进点？嗯？”
“我不想吗？可是单词那么多怎么记得住。”卞骁俊又是满脸委屈，“我也真的很用功地在背啊，可是前背后忘啊！”
“哎，真是，你要是现在还住在我家隔壁就好了，这样我还能帮帮你，可你现在搬得那么老远，真是连手都伸不过去。”欧煦阳叹了一声。
“我可以住在你家啊。”卞骁俊立刻很不要脸地说：“我出住宿费伙食费！你看行不行？！”
“做梦啊？大白天的你醒醒好吗？”欧煦阳一脸嫌弃，“就你之前那十七八天你知道有多碍事吗？！害得我和北北跟着好久都没有那啥啥一下好吗！你居然还想常住！”
卞骁俊闻言心中顿时有股说不出的滋味，反正就很不是滋味的滋味，他越想越不舒服，于是索性就明问：“你俩哪啥啥啊？”
“干嘛，大白天就要我说限制级？”欧煦阳挑眉。
“你俩真的发展到那一步了？”卞骁俊追问。
他表情很严肃，这让欧煦阳有点闹不明白，但是问题提出来后，欧煦阳仔细一想也觉得害羞，于是就有些扭捏，“干嘛问这个。”
卞骁俊也不明白自己干嘛要问这个，可他就是想知道，“别转移话题，就说到底有没有吧？”说完，心不知不觉地就吊到了嗓子眼儿。
“还没有呢。”欧煦阳说着就红了脸，姑且就算是天气热出来的。
“真的？！”卞骁俊发觉自己居然有一丝丝欣喜，这让他觉得自己太恐怖了，可是他还来不及深究，只急着再等欧煦阳的确认。
“真的。”欧煦阳低下头，脸很红，但眉头微蹙，“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就是有点适应不了那事，每次其实都做好心理准备的，但是最后还是……反正每次都害得北北很不舒服，而且我觉得之前的那一次他好像不开心了。”
直到欧煦阳说完，卞骁俊才发现自己的心突突地跳得特别厉害，竟然还松了一口气。
“英俊，你说，要是你，你会不会生气？”卞骁俊听到欧煦阳这么问他。
他顿时回过神，他看向欧煦阳，可接着就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大太阳底下欧煦阳的脸真是白净极了，就连因为阳光太强烈而半眯着的眼睛墨黑墨黑的，头发轻轻扬扬，在阳光下居然透着红色，也难怪他们学校的女生都那么喜欢他。
“喂，倒是说话啊。”欧煦阳不耐烦地朝他挥挥手，“你怎么最近老这么盯着我看呐？！”
已经不忍心让他心里不舒服了，于是卞骁俊急忙回答：“不会的啦，这种事情本来就是要两个人都情愿的嘛。”
欧煦阳皱起了眉头，“那他会不会觉得我是不情愿？”
“不会的不会的，他怎么会那样觉得呢。”卞骁俊说：“他那么喜欢你。”他沉闷地补了一句。
第二天一早，全班男生看到欧煦阳和卞骁俊以一副专业科考队员的架势出现在了集合的操场上，那一个好气派的登山包！一群男生乌泱泱地涌上车，麻利索儿地就扯开了那个登山包，一瞧，真棒——防潮垫，户外风灯，刀具三件套，军用滤水器，便携一体炉，一把折叠伞，两卷睡袋，生活用品和一堆吃的。
“他们这个是真专业。”吴缪看了就对程友成感叹。
“你们昨天跑了一天就是为了买这个？”程友成笑问，看着欧煦阳说：“傻啊，营地肯定都有租的，何必大老远地背过去呢。”
“我就愿意用自己买的不行么。”欧煦阳果然天生带着反骨。
程友成听了哭笑不得，抬手就揉了揉欧煦阳的头发，叹道：“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