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几个呼吸,赖升的脸便变得紫青起来,怕是知道今日不说便交代在这儿,赖升终于万分艰难地点了头,戴榕这才松了手。
脖子间猛然松开,赖升立时瘫在地上狠狠咳嗽了几下,缓了约一刻钟后,他方才恢复正常,此时也不敢瞒着,只得说,“是贾珍,珍老爷当年约了攸老爷喝酒,趁着他喝醉了,同奴才一起将他推进水塘里去的。”
竟真是贾珍下的手?戴榕不由皱起了眉头,究竟是为什么呢?他一把踩住赖升的手,再问,“为什么?”
赖升却猛地摇头,哭道,“这些事情老爷怎会告诉我,只是让我去做罢了。”他微微抬头,瞧着戴榕一双眼幽深幽深的,心中便说不出的害怕,此人却是个很角色,他心中明了,若是说不出个一二三,怕是今日真交代在这儿,当即又道,“不过那段日子,老爷却是忧心忡忡的,总是不停叹气,说宁国府这下子要倒霉了,对攸老爷也没什么好脸色。对了,贾攸老爷死前两日,老爷曾去了趟宝石斋,回来便将自己关了一日一夜,第三天,让小的去请了攸老爷。”
宝石斋戴榕却是知道,这正是静雅公主手下的铺子,京城中最为出名的古董铺子,不过因为京官不得经营私产,这铺子却是挂在个商人名下的,一般人并不知道幕后东家是谁。赖升能说出这些,怕是没撒谎。
只是,此事不能问静雅公主,唯一能问的却是贾珍,想到这里,他一脚踢开了赖升,带着寿儿急匆匆向着宁国府去。
秦可卿那事儿虽然刮起了风,但终究没多久就散了,因此宁国府的日子过得算是平静。此时尤三姐不知何故,前几个月偏偏说要梦见死去的爹了,要为亲爹祈福,便去了京郊的尼姑庵,也不让人看,也不肯回来,倒是让贾珍没了趣,好在贾蔷还在,偶尔做对假凤凰,日子倒也能过。戴榕来时,贾珍正搂着贾蔷听戏呢!
听着门口来报,贾珍仔细想了想,自己与那戴榕不过见过一面,此人帮着秦钟,将自己送到了步兵衙门的大牢里,想着便生气,便想吩咐不见,可惜那小厮又道,“那戴大人还带了句话,说是若不想贾攸的事儿露出去,尽管不见。”
贾珍的手边颤了颤。
当年事你说他后悔吗?他自是不的,但贾攸毕竟是他的堂兄弟,两人自幼一起长大,生生将他淹死了,他说一点感觉没有,那亦不是。可是,这事儿他做得隐秘,除了赖升那夜无人在场,难不成赖升将他卖了?
正想着,那边贾蔷却是皱起了眉头,自己爹爹能有什么事儿?他一向与贾琏交好,亦是听他说过自己这个哥哥,可惜他自从搬出宁国府后,便落魄得很,日日靠着贾珍方能够度日,自觉跟公主府的少爷说不到一起,便从未起过上门的心思。如今戴榕来了,他倒是有些想趁机看看。
贾珍自是不知道怀里人的想法,他皱着眉,已然猜着既然戴榕敢这么说,怕是真知道什么,只是却不好不见,便一边让戏班子撤了,一边让人将戴榕带到花厅,贾蔷想了想,便也撒着娇蹭了过去。
戴榕一进门,先看见的不是贾珍,而是那个长着一双细长眼的贾蔷,当年秦钟与贾蔷打架的时候,这人看起来虽然调皮捣蛋,却并非荒淫放纵之人。如今他瞧着贾蔷眼角湿红,面带□,两个刚刚在干什么,一清二楚。
贾蔷亦是被戴榕看得心虚得低了头,与自己叔父做这些事,总归不是好听的名声。戴榕却是没心情理会他,坐在了贾珍的对面,也不客气,直接问道,“今日听赖升说了点关于贾攸溺水而死的事,依旧有些不明白,所以想问问贾大人。”
这话却够直白,却让贾蔷变了脸色。当年贾攸死后,他娘便碰死在他爹的棺材上,若是真正的自然死亡,他娘怎会如此?只是这事儿很快便没了踪影,他又寄人篱下,贾珍父子对他亦是很好,便慢慢不提了。如今戴榕一句话,他便明白,他爹的死果然是有问题的。
贾珍却是心中波涛翻滚,万万没想到赖升竟然将他卖了,但到底卖了多少,他还有点奢望,却听戴榕道,“你邀了贾攸夜间喝酒,趁他醉了便与赖升一起将他推进了塘里,造成吃醉酒溺水身亡的假象。我且问你,为何要这么做?”
这却是将当日事全部都招了出来,贾珍腾地站了起来,面色不善地看向戴榕,“你是何意?”
戴榕毫不退让,与他对视道,“想知道我的身世。”瞧着贾珍眼睛溜溜转,怕是在想甚么推脱之词,嗤笑道,“你也不用想法隐瞒,赖升已然全招了,便是不说,我也能拿着他告你一个谋杀京官。你若说了,我不过听听,自不会将你如何。”
这种事贾珍如何肯信,瞧着他死不开口,戴榕却是没了耐心,哼道,“既然你不怕这个,那咱们便道荣王那里说说秦可卿身世的事儿,不就是端……”这句话却把贾珍吓得不轻,他万万没想到,戴榕竟也知道,那个字还未出口,贾珍便一把去捂戴榕的嘴,嘴中还道,“说,我说。”
杀人不过他的事,与端王连在一起,便整个宁国府的事,他这点还是分得清的。只是这事却是不好让贾蔷听见,便冲着贾蔷道,“蔷儿先回去。”
贾蔷瞄了这屋里两人一眼,心中疑问却是有增无减,怎甘心这般回去,便降做出去的样子,偷偷转回到了后窗处偷听,只听里面贾珍似是不肯老实开头,戴榕却是不知又做了什么,贾珍在此张口时声音却是哆哆嗦嗦,好在倒也清晰,能让他听见。
贾珍道,“当时你越长越像贾攸,京中便有不少人传言你乃公主与贾攸私通所生,公主一日派了身边人来找我,让我想办法让贾攸消失,我本来还不肯,可公主拿着宁国府相挟,我便应了,在一夜喝醉酒后,与赖升一起推他入了池塘。”
此话一出,在屋内的戴榕虽然早有准备,可此时难免也有些伤心,他的母亲让人杀了他的父亲,待他如仇人,多讽刺!而屋外的贾蔷却是变了脸色,他万万没想到,杀害自己父亲的人竟是叔叔贾珍。想着自己竟与仇人翻云倒雨,做出那些不知羞的丑事,贾蔷只觉得腹内翻滚,强忍着才未吐出来。
且说戴榕听了这话,就将贾珍扔到了一边,直冲冲地出了宁国府,向着公主府走去,却是不肯让寿儿跟着。他前几日刚刚回过公主府,若是按着平日,没有个半年三个月肯定不会再上门,所以门房瞧见他脸色铁青地往里走,便知大事不好,一边吩咐了人赶去通报,一边自己则拦在了前面。
戴榕哪里肯听他叨叨,一脚便将人踹飞了,这脚却是下了死力,那门房当即便吐了血。守在一边的奴才一看,二爷这是要杀人,哪里还敢放他进去,一帮人便涌了过来,只是他毕竟是府中的二公子,谁也不敢拿器械,只能空手相对,戴榕也不辩解,反而见一个踹一个,倒了一圈后,戴松才出来。
戴松一直是公主的掌上明珠,他自幼好武,公主专门请了人来教他,而戴榕求了几次也没得了允许跟着一起学,只是偷偷看着。如今面对面碰上了,戴榕恰恰少了个撒火的地方,怎会手软,当即冲着戴松攻去。
戴榕的功夫是在实战中学的,乃是杀人的法子,戴松的功夫却是老师喂招喂出来的,乃是好看的花架子,两人一上手,胜负便已分明,不过三招,戴松便被戴榕踩在了脚底上,公主被人扶着一到前院,看见的便是戴榕竖起手掌向着戴松砍去。
公主养尊处优,哪里受得了这般惊吓,当即便软了腿,尖声喊道,“松儿!”这声音倒是刺耳的很,戴榕皱着眉头扭过来,打量着已经盯着他的手,战战兢兢地静雅公主,公主瞧着他没下手,终于喘了口气,然后才耍起平日的威风,骂道,“孽子,那是你哥哥,还不放手!”
戴榕嗤笑道,“母亲,你这十个我也抵不上的儿子当真是个废物,不过三招便趴了地,也不知那么多师父都教到了狗肚子里去了吧。”他的右手就放在戴松脖颈上,若是使点劲,怕是立时就能捏断他的脖子,戴松早已吓得不敢动,只得望向静雅公主,露出求救的目光。
生死存亡之际,公主哪里敢招惹戴榕,慌忙道,“你……你放了你哥哥,什么都好说。”
戴榕听了,呵呵一笑,拎着戴松道,“母亲说放,儿子自然从命,不过,儿子却有件十七年前的命案想问问母亲,不知可有空?”
戴榕之前便来过一次,要问他的身世,让公主挡了回去,如今她怎不明白,戴榕这是查到什么了,来找他算账呢!她一双凤眼紧紧盯着戴榕,看他毫不退缩,知道此事若不说清,怕是日后家宅难安,戴松和戴桐也要日日提心吊胆,便叹了口气,“你既想知道,便来吧。”
听了这话,戴榕并未放开戴松,反而压着他跟着公主一路行来。明明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与哥哥,可是他却一点都不信任他们,他甚至想,若是此时他放了戴松,公主会不会立时翻脸不认人?公主倒是偷偷向后看了两眼,瞧见戴榕一刻也不肯松手,哪里还敢做什么小动作,直直地带着他去了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