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即便答应下来。
自此,薛蟠庄季书两人却是日日在庄子中养闲,秦钟却跟着村中的孩子到山上去砍柴,为了累些,他自然不会用那神力,如此一天下来,便累得连澡也不愿意洗,躺在床上便着了。
这么过了半个月,秦钟想开了,春闱也放榜了。
前一天三人便赶回了京城,到了放榜当日,摘星早早的便揣了馒头到贡院那边等着,便是秦业,也与常日不同,竟是早早的醒了,催着多棋找人将他抬到前院正厅去。
此时天还未转暖,多棋哪里敢,便劝道,“小的待会儿就去前院蹲着,一有喜报过来,小的便跑回来给您报信好不好?外面太冷了,正厅那里又没个遮掩的地方,若是过去,怕是要受凉。”
多棋伺候了秦业四年,平日里除了秦钟秦可卿秦一,秦业最听他的话。往日这事儿不过是一劝即可,可今日许是那会试过于重要,秦业竟是急的脸红脖子粗,将手边的枕头狠狠地扔向多棋,拍着床板嘴里含含糊糊道,“去,去,去!”
中风这病,却是最忌生气发怒,眼见着秦业急了,多棋哪里敢再劝,慌忙道,“小的这就去找人,让他在厅里铺好了咱就过去,先吃了饭吧。若是大爷知道您又不吃饭,怕是要生气的。”
秦钟为吃饭这事儿同他生了不少气,秦业也是知道的,嘟囔一句,“吃完就去。”看着多棋点了头,才肯张了嘴。待到吃完饭,秦可卿那边也知道了,她此时倒也忙得很,一边吩咐人准备好红包,一边又担忧秦钟若是没过该如何是好,自己在屋中团团转。
听着秦业闹了起来,便道,“爹爹这是何苦?若是冻着了怎么办?”
却是吩咐如佳将正厅多放些火盆,又急匆匆点了几个男仆,随着她到后院,此时秦钟也到了,正一脸无奈之色瞧着她。
秦可卿只道再劝无意,便点了头,先是让人将软轿上铺了层棉被,又给秦业穿上了厚衣服,由秦钟将他抱上了轿,又盖了层棉被塞严,这才一路去了前院正厅。
秦业这日精神头却是好,拉着秦钟不肯放手,嘟嘟囔囔说着他会试时的情景。他声音含糊,秦钟听得并不清楚,可又难得父亲这么高兴,便一直哄着他问,问他当时在哪儿等着,谁报的信,祖父祖母高兴吗?
不知不觉,日头便到了正午。摘星那特大的嗓门传了进来,“中……中了。大爷中了,第二百三十六名,中了。”
这句话仿若一下子将秦业从回忆中揪了出来,他先是愣了,然后便紧紧的掐住了秦钟的手,眼中已是蓄满了泪水,问,“我儿中了?”未等秦钟回答,又道,“我儿中了,我儿……真……真的中了。”
一时间竟已泪流满面。
秦钟自幼便是秦业抱在怀中长大的,到了十岁还闹着与秦业睡在一床,父子感情自是深厚,如何不知四年前爹爹中风倒下,将整个家的担子交给不过十岁的自己,爹爹是怎样的满心愧疚,也正因为如此,便是秦可卿嫁人如此大事未曾与他说,他也一直不问。
爹爹心中的苦不比他少吧,秦钟终是按捺不住,扑到了秦业的怀里,叫着,“爹爹,爹爹,我中了,儿子厉害吧!”
秦可卿顿时眼圈便红了,这四年,秦家过得着实不易,秦钟一个小儿,不过白丁,愣是将秦家撑了起来,就算在宁国府,也未曾让她吃过半点亏。想到此,她的眼泪便再也忍不住,小声抽泣起来。更有秦一等仆人,早已嚎啕出声。
明明是再喜庆不过的事情了,秦府正厅中却是一片抽泣声。
水灏进门的时候,看见的正是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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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灏听得秦钟中了,便带着莫邪出了门。
这几年,秦钟一直对他避而不见,最近一次见他,也是在秦可卿去岁的生辰那日,虽然两人面对面吃了饭,不过却仅仅说了一句话。
对于水灏来说,秦钟越是避着他,他却是越思念的紧。如今戴榕入狱,怕没几日的活头,他却要趁着这个时候,将秦钟笼回来。只是这孩子对他心怀怨怼,怕不是一颗半刻便能化开的,却是需要他徐徐图之。
主仆两人到了秦府,却没听见意料之中的鞭炮声,反而秦府大门虚掩,里面竟是传来一片哭声。水灏心中一顿,秦府中三个主子,秦钟与秦可卿自不会有事,他心中便猜测是秦业大喜过望出了事,也顾不得礼仪,当即便推了门进去,瞧见秦钟趴在秦业身上,便问道,“怎么了?”
谁能想到此时水灏竟然来了?四年了,秦钟为了让秦业休养好,却是从未让他见过端王府的人,此时猛不丁一见面,秦业那原本泪流满面的脸却突然愣住了,随后便指着水灏,手便颤抖起来。
这却是发怒的前兆,秦钟当即握住了秦业的手,“爹爹,爹爹,儿子这就赶他走,爹爹莫生气。”
说罢,秦钟便转回了头,挡住了秦业的视线,一把抓住了水灏的胳膊向外推。这却是几年来两人第一次如此亲密接触,水灏心中高兴,也便没在意秦业的态度,反而被秦钟带着向外面走去,站到了门外的长廊处。
秦钟这才停下了脚道,“四公子,您贵人踏贱地,秦府却是担待不起。请回吧。”
水灏却是一心为了他而来,又瞧见刚刚一屋子人在哭,着实怕他遇到难事,当即便问道,“钟儿,刚才为何哭?”
竟是问起这个,秦钟脸忍不住地讥讽一笑,“四年来好不容易翻次身,哭才是正常的吧。四公子请自便,我不奉陪了。”
水灏哪里知道,自己不过一句话,竟是招惹来了这句。若是普通的还好,只是秦钟这句话中却是怨怼颇多,他一是心疼,二是想化开秦钟心结,当即便手一伸,拉住了秦钟的胳膊,将人拽住,才难得说出心里话,“钟儿,我知道你恼我当年不肯出手相救,甚至将你姐姐推入宁国府。可当年事我也迫不得已,日后我必会加倍补偿你们一家。父亲入主东宫不过早晚之事,戴榕逆势而为,父亲不会放过他,你何苦牵连其中?有我在,自会替你报仇。”
这话说得却是十分自满,又当真无耻。秦钟不免讥笑道,“那将我姐姐卖入宁国府的端王也能报复吗?”
水灏听了竟没有生气,而是向压低了声音道,“你若愿意,我自会帮你。”
这却是大逆不道的不孝之言!
秦钟的眼不由地掠过如今已经十八岁的水灏,与三年前相比,此人显然成熟了许多,眉间出现了浅浅的川字纹,眼睛也变得幽深不见底,而声音更是从当年的公鸭嗓变成了如今的浑厚低沉。
此刻,这个人,正用那双满含期待的眼睛看着他,用那浑厚低沉的声音诉说着杀死父亲这样的甜言蜜语。而他,只觉得浑身发冷。
仿若感到了秦钟的颤抖,说着,他捉住了秦钟攥紧的手。“钟儿,为了你,一切我皆可做。”
他的手冰凉而滑腻,秦钟觉得更是一条蛇缠上了他,当即便甩了开,也不动,只是近距离地迎着那张略微吃惊的脸,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嗤笑道,“当年推姐姐入宁国府时,你也做得,如今说要反了你爹,你也做得,只要有利益,你能做的太多,何苦在你的野心上蒙上一层为情而动的假意?”
他猛然推开了离他不过咫尺的水灏,蔑视地道,“痴情这个面具并不适合你。四公子回去吧。”
水灏不想秦钟竟然对他成见如此之深,他这些年也是被人捧在高处之人,纵然心里对秦钟中意得很,此时也是羞恼至极。他伸手捉住秦钟的肩膀,却将人固定在他面前,瞧着那苍白的面容,精致的五官,还有一双俏生生地眼。
不自觉的,水灏竟是有了反应。
三年来,他并非没有尝过鲜。十三四岁的少年,柔韧的肢体,却都抵不过那日朝阳下秦钟苍白的脸。如今再见,他情不自禁的吻了上去。
秦钟哪里会束手就擒?
膝盖猛然上抬,在水灏飞速躲开的同时,两只手迅速捏住了他的胳膊,只是轻轻一撮,便卸了他的关节,将人推到了一边,整个人的脸色也难看起来。
而此时,却听得秦可卿大声疾呼,“爹爹。”
秦钟猛然回头,却不知何时,秦业竟从正厅被抬了出来放在了门口,刚刚水灏要强吻的他的动作怕是尽收眼底。秦钟当即慌了,向着秦业跑去。
秦业明明已是身体孱弱的老人,三年未能站起,此时竟是一把推开了秦可卿,自己颤悠悠地站了起来,指着水灏道,“悔……悔……我悔啊!”
一句话说出,秦业口中的鲜血便喷了出来,那血沫洋洋洒洒,落在了秦钟脸上,然后,秦业,就那么倒了下去。像是撑着秦钟脊椎的山,轰的一声,塌了。
满面血污的小孩停在了原地,呆呆愣愣的,瞧着刚刚还同他说说笑笑的父亲,就那么的倒了下去,只觉得胸口一股气憋着生疼,大声喊了句爹,整个人便跪在了地上。
秦府炸开了锅一般,乱作一团。
水灏也仿佛突然清醒了一般,瞧着眼前的一幕,只觉得的手脚冰凉,死仇,成死仇了。他的脑海里仅有这句话,莫邪瞧着不对,知道秦家人现在顾不上,待会儿怕要吃亏,便使了个眼色,同其他人一起将水灏拉出了秦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