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树上竟是掉了口钟,绳子是拴在钟内的铁球下。
只听那老翁道,“三月三,蟠桃会,王母娘娘显神通,赐下金童与玉女,谁先抢到谁来得。”说罢,又道,“请童子。”
底下的人便轻微骚动起来,各个踮着脚想瞧瞧那孩子,秦钟此时却黑了脸,他竟忘了,算时辰,如今已是三月三,上巳节,不少村里有抛童子会,为的便是求子,戴榕带他来这里做什么。
只是此时童子已经出来,人们激动起来,周边声音大得很,秦钟再说啥也听不到了。秦钟抬脚瞧了一眼,竟是一筐木雕童子,倒是做得惟妙惟肖,憨态喜人。
那老翁又道,“老规矩,谁抢到是谁的,不准打架,不准斗殴。”
底下人轰然应了。
他再看看天色,此时已经月上中天,便点了头,让两个小伙子上了来,站在高台上的桌子上,抬起那筐子,只听他道,“时辰到,王母娘娘显灵喽!”便拉起了绳子,钟声再次响起。
那两个小伙子显然是受过训练,那木雕竟是仍的满场乱飞,秦钟被戴榕拉着,随着人们的奔走渐渐移动,倒是觉出了几分好玩。跟着挤挤闹闹,有时候还故意将那童子又抛起来,惹得人们边跑边骂,倒是放松了许多。
这抢童子会看着声势浩大,其实不过二三十个童子,片刻间便撒完了,拿到童子的人则高高兴兴急忙忙回家去了,拿不到的看着已然没有了,也只能叹着气往回走。
不过半个时辰,空地上的人也走得七七八八。戴榕瞧着秦钟一脑门子汗,可脸上红扑扑的,眼睛亮亮的,便心中高兴,这三年来,秦钟绷得太紧了,远不如他当初第一次见这小孩时那般洒脱。原本三月三也可郊游,可惜他要进宫,想来想去,便只能带着秦钟来这里。
拿着汗巾给他擦了擦汗,便道,“明日我要进宫,怕是还要赶回去,我让寿儿和摘星陪着你,在村里住一夜吧!明日再派人来接你。”
秦钟却摇了头,道,“我跟你一起回吧。”戴榕本就不愿意与他分开,便点了头,跟着刘姥姥回了他家,将马车牵了出来,临走时,秦钟想了想,留了些银子道,“我尝着这村子里水甜,八成种出的菜,养出的鸡鸭都不错,姥姥若是有空了,给我送点来,必不亏了你们的。”
那边摘星机灵,早就将秦府的位置说了,刘姥姥却万万没想到,这一进屋便十分和蔼的大爷,竟是给了这条活路,当即便连升道谢,称春天了必会送去。秦钟这才上了车。
车内放了火盆,倒是暖和得紧,戴榕帮着他脱了大氅,一时间面色却怪异了起来,秦钟问他,他也不答,只是将手从大氅的帽子处伸了出来,那竟是个童子。此时抱着胖乎乎的肚子,冲着他咧嘴笑。
戴榕却道,“呦,八成明年咱俩能有个儿子。”
秦钟的脸腾地红了,自然,戴榕又在外面赶了半路的车。
三月三,太子死后的第三日,戴榕终于将当日发生的事情捋顺,呈到了皇帝手中。
那是封厚达一指的奏折,呈现了太子在逼宫前三日到服毒自杀时所有的事情。皇帝看完后,再次推翻了御桌,在长达一个时辰的时候里,屋里寂静无声,随后,吴公公推门而出,在刺目的阳光下,道,“宣戴榕觐见。”
戴榕进宫已是午时,整个皇宫中静的让人心中发凉,吴公公将他带到了太子寝宫,便停住了脚,道,“戴大人,圣上在里面,请吧!”
该说的,能说的,路上已经说了,戴榕点了点头,推开了太子寝宫的门。此刻,太子的尸体还陈放在太子寝宫中,虽然有不少朝臣以太子逼宫为由,请求废掉太子,停尸别处,但皇帝一概没有理会。
戴榕知道,皇帝这是在等待要下的刀。
如今,他把刀鞘打开了个缝儿,不知道,何时才能完全抽出来。
皇帝站在太子的棺材前,戴榕规规矩矩跪了下,皇帝问,“你从哪里得知这些细节?”
“太子宫中/共计七十七名内侍和宫女,臣让人分别审问他们这几日做了什么,看了什么,每人问七到八遍,在不停的叙述中,便会出现漏洞,再逐个击破,于是便凑出了这几日所发生的事儿。”
“你上面说,太子被朕训斥后,在宫中痛哭流涕?”
戴榕道,“的确,太子遣了人出去,一人待在内室,有伺候的太监,听到里面传来哭声。”
“他那是悔了吗?怎还会干出逼宫的蠢事?!”皇帝的口气严厉起来。
“臣推断,”戴榕平静说道,“是有人给太子建言,动摇了太子的心智。”
“那个神秘人?”皇帝翻了翻奏折,上面写道,逼宫前两日,太子出宫散心,去了太子妃的娘家,保成侯家,在那里,太子有半个时辰的时间,是与人在暗室中密谈,可惜当时见得谁,谈的谁,怕是除了牵线的保成侯,没有人知道。
只是,保成侯在太子事败后,已经刎颈自杀,如今,线索完全断了。
“对,太子从宫外回来后,才接受了逼宫的策略。”
皇帝的手摸到了太子的棺椁处,一时间,屋内静了下来,皇帝仿佛陷入了思绪中,戴榕却低着头,心中在翻滚,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如何才能推着皇帝查下去。
似是想到了许久前的事,皇帝叹了口气,“朕最疼他,却没想到,终究害了他。”戴榕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并不敢接话,只听皇帝说道,“都说抱孙不抱子,他却是朕唯一抱过的孩子,日日带在身边,写字、读书,都是朕手把手教的。就算长到了十四五岁,半夜听得雨声,还怕他未盖被子,着了凉。”
这却是过于久远的回忆,当年的太子,也曾意气风发过,也曾温润如玉过,也曾得到过臣子们的交口称赞!可是,那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后来,太子开始不满,开始与朝臣勾结,开始觊觎皇位。
只是这些,在人死灯灭的时候,被皇帝遗忘了,或者是,故意忘记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皇帝终是发话,“接着查,朕准你审讯保成侯府,朕要知道是谁?”
戴榕叩头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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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解释一下,上巳节不少地方有求子的风俗,抛童子会是四川那边的,挪用一下。
57
出了大事,连太子也薨了,京中停止一切嫁、娶、宴会,偏偏秦可卿的生日是三月初六,尤氏便发了话,只在家中热闹一下,也不饮酒。
秦可卿推辞不得,便应了。
秦钟早早的让人准备好了寿礼,当日,也不敢穿得太过鲜艳,便换了身清爽利索的衣服,带着寿礼去了宁国府。
到了宁国府正门处,摘星扶着秦钟下了车,这才去敲了门。如今秦可卿是宁国府的媳妇,那门房一瞧竟是大奶奶的兄弟,当即便请了人进来,笑嘻嘻道,“大奶奶早就吩咐过,但凡秦大爷来了,只管领过去。秦大爷,您这边儿请。”
秦钟点了点头,便带着摘星跟着那人向着外院的小书房里去了。秦可卿嫁过来三年,秦钟其实来的屈指可数,这几日竟连来了两次,倒是少见。一来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娘家兄弟常来,也是让人说嘴的。二来,他怕自己看着糟心。
此时贾蓉正在书房坐着,秦钟一进来,当即便行了个礼,喊了声人,“姐夫。”
“钟儿何时到的,你姐姐也没告诉我。”许是那日他龟缩一旁,怕秦钟记恨,贾蓉态度却是十分殷勤,唤着伺候的丫鬟,“去将我那新得茶叶拿来,给钟儿沏上一杯,”转头又对秦钟说,“那日与南安郡王相聚,他得了些,分赠了我们几人,我尝着不错,你也尝尝。”
秦钟最是头疼品茶听曲这种事,只得岔开话题道,“姐姐呢?也没见到她。”
“却是西府的琏二婶子和宝二叔来了,正在后院陪着母亲闲聊呢!”贾蓉正说着,却有个婆子打了帘子进来,道,“大爷,西府的琏二奶奶和宝二爷要见秦大爷呢,大奶奶让奴婢领着秦大爷过去。”
那贾蓉听了,便点头道,“既如此,便过去了。”想了想,又嘱咐秦钟,“我那二叔叔最是个痴人,你顺着他话说便是了,别惹了他。”
秦钟告了退,一路上随着那婆子往内院走。按理说他这个岁数,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内院却是不能再进了,只是宁国府规矩一向稀松,秦钟一个客人,也不会提这事儿。
还未进门,便听见里面有笑声传出来。那婆子掀了帘子,便道,“秦大爷来了。”
一时间,整屋子的人都盯住了秦钟。他倒是没甚感觉,只是微微笑了笑,对着秦可卿道,“给姐姐贺喜了!”
便是这一笑,到让那王熙凤推了身旁男孩一把,笑道,“这可真是被比下去了。”说着,又拉了秦钟在身边坐了,细细问。
秦钟却是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这感情是秦钟第一次见宝玉的情节呢!他的眼睛忍不住打量了宝玉一眼,瞧着他和自己差不多年纪,心中想着,难不成这样已经初试云雨情了,却没想到宝玉正瞥他呢,两人眼神恰好对在了一起,宝玉冲他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