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业年纪大了,又病的厉害,前几日多是在昏睡中度过,而今日是上堂的日子,他却撑着一直没睡下,等着府上小厮一次次从步兵衙门跑回来给他说消息,知道贾珍吐血,庄希认罪,庄季书与宁国府又打起了官司,他也禁不住用左手狠狠地捶了几下床板,这几日心中的郁郁之气,终是一扫而光,整个人精神竟是好了许多。
瞧见秦钟进来,秦业便努力抬起了头,两眼便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竟是含糊地叫出了两声钟儿。
秦钟本来想着他爹爹在半月前,还曾追着他在院子里喊打喊杀,可如今,却连话都说不出了,心情还十分沉重,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才扯出了笑容,推门而入。没想到却听到秦业能说话了,虽然并不清晰,可真的说出来了!
他当即大喜过望,扑倒了秦业床前,喊道,“爹爹,你在叫我?再叫我一下,儿子刚刚没听清楚!”
那秦业晚年得子,将秦钟看得如眼珠子一般,平日里别说这些勾心斗角,连一些琐事都不愿让他烦心,如今不过几天,便瞧着他小脸瘦下一圈,想着一个无依无靠的十岁孩子,夜跪午门,御前告状,与宁国府对峙公堂,竟是生生没吃的半点亏,怎能不心疼?怎能不骄傲?
“钟……赢……”秦业不禁张嘴喊叫,左手还抬了起来,试图去摸秦钟的头。
虽不清楚,可也比昨日要好上许多,秦钟心中高兴,连忙答道,“赢了,姐姐不用嫁去宁国府,庄希也认下了是他诬陷您,已经被收押了。”说着,便将身子趴在了秦业身上,拉着他的左手放在了自己头上,撒娇道,“爹爹,你高兴吧,儿子厉害吧!”
秦钟向来在秦业面前便是个爱撒娇的性子,如今更是卖力的很,秦业自然被他哄得乐呵呵的,左手一直在秦钟头上摩挲,然后含糊的说了个“可儿”,秦钟知道秦业这是想女儿了,当即又道,“姐姐还住在表姐那儿呢,要不咱们一家人今天怎么也要乐呵乐呵。”说到这里,秦钟眼睛亮了起来,“要不,赶明天我将姐姐接了来,咱们去庄子上散散心?”
出了一口恶气,秦业怎能不同意,当即点了头。随后,秦钟又唠唠叨叨将今日公堂上的事情说了一遍,服侍秦业喝了药,瞧着他睡着了,才给他盖好被子,出了房门。
秦一知道秦钟辛苦,早已经让人烧好了洗澡水,摘星帮他脱了衣服,便退了下去,秦钟一踏入水中,便将自己沉了下去,许久才冒出头来,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这官司虽然赢了,摆在秦家面前的问题却着实不少。秦业的病,秦可卿的婚事,还有这一家老小往后的吃穿用度,都压在了他的身上。最重要的是,他得罪了宁国府,也得罪了站在宁国府身后的太子,怕是日后的日子会十分难过。
想着日后的打算,秦钟竟是忘了时间,直到摘星在外面询问是否要加水,他才发现水都温凉了,这才从浴盆中出来。
摘星边给秦钟擦着头发,边说公堂之后发生的事。“慈空大师下了堂便离开了,并未说些什么。陈嘉少爷说您今日必是累得很,他改日再来。”
秦钟点了点头,这次之事,除了戴榕外,却是多亏了这两人。当日他给慈空大师送信,不过是病急乱投医,没想到慈空大师真的知道其中内情,并上堂作证。而那陈嘉,自幼跟着他爹出入秦府给秦钟看病,几年前陈一堂曾被人坑骗,陈嘉的爹爹差点为此进了大牢,还是秦业帮的忙。这次秦家一出事,陈家得了消息,便赶了过来。
好人有好报,这却是让秦钟安慰的地方。
摘星将秦钟的头发擦干,为他松松的绑好,这才吩咐下人将饭菜摆了上来。只是秦钟刚刚入座,便有人过来报,“大爷,端王府的四公子来了。”
秦钟只当水灏送了姐姐回来,当即起了身,边向外走去,边问道,“姐姐跟着一起回来了?”
“并没有,只有四公子一人。”
秦钟挑了挑眉,心道这都酉时了,正是吃饭的时候,不是送姐姐,这时候来做什么。只是水灏身份贵重,他虽然不愿与其多打交道,但却也不好得罪,脚步不停,便带着摘星赶到了花厅。
水灏正坐在花厅左手第一把椅子上用茶,瞧着秦钟带了人进来,便放下手中的杯子,道,“听说你赢了官司,便直接过来了,却是恭喜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秦钟当即谢道,“多谢四公子关心。”
那水灏眉头微微皱了皱,听到秦钟赢了官司后的欣喜顿时被浇灭的干干净净,明明两人也算是生死之交,可秦钟对他如此客气,似乎总是远着他。想到这里,水灏不由的有些烦躁,回道,“些许小事,何须多谢。”
秦钟心中挂念着秦可卿,便道,“这几日家里忙乱,姐姐多有打扰,我本想着明日上门去道谢,没想到四公子竟先来了。”
秦钟说这话,本就是明面上的意思。可水灏心中有了疑问,心中想的便多了,只当秦钟迫不及待要接回秦可卿,心中那些烦躁竟又隐隐升起,连他自己竟也不知在气些什么。只能撇了心思,回道,“却是不打紧,只是明日来接怕是不行。”瞧见秦钟的小脸上满是疑问,水灏又道,“前日你姐姐陪着我娘在园中闲逛,正碰到了父亲和母亲,母亲瞧着你姐姐端庄秀丽,样子又像极了端荣郡主少时的样子,心中喜欢,便认了干女儿。”
饶是秦钟自来淡定,此时也惊得张开了嘴,端王和端王妃认了秦可卿做义女?他不由皱眉,秦可卿身份可疑,莫不是端王发现了什么。水灏瞧着他不甚高兴,便问,“如今你家得罪了宁国府,这却是好事,你皱什么眉?”
秦钟不由遮掩道,“可侧妃是我们表姐?”
“原是为这个,侧妃又不是正妻,辈分自来不算的。”想着两人关系进了一步,水灏心情终是好了一些,道,“如今算来,你我却是平辈了。”
秦钟不由在心中呸了一口,什么平辈,我管你叫哥哥,管你娘叫表姐吗?
那水灏却是没给秦钟多想的机会,当即又道,“母亲说要留你姐姐在王府多住几日,何时回来,到时候自会有人通知你。我娘也会照看着你姐姐,你放心便是了。”
此时不放心,秦钟也没办法将秦可卿弄回来,只能点头,算是默认了。水灏瞧着秦钟发愣的样子,着实可爱,便难得起了逗弄之心,又扔下道炸雷,“那伴读之位一直给你留着,你既是没事了,明日开始便过来陪我上课吧!”
退回几日前,这件事却是秦钟避之不及,而如今,水灏说得对,他实打实的得罪了太子,躲起来不过是下下之策,靠着端王府却是条出路。一来,可以护得全家周全,二来,姐姐的婚事也有了着落,三来,秦钟要出头,却也要借助端王提携。至于那贾元春,如今宁国府跟秦家已然结了仇,那婚事自然不用担心了。
想到这里,秦钟老实地答道,“多谢四公子。明日必不会迟到的。”
29庄家案迟迟未审 呆霸王薛蟠出场
水灏发了话,秦钟自然得遵守。自此便过起了每日寅时起床,酉时回府的日子。好在二公子去了江南办差,大公子常年伴在端王身旁,三皇子与五皇子也不知在做什么,日日凑在一起嘀咕,并无心思多管闲事。而剩下的公子们,却是还小,并不与他们一起上课。一时间,两人过得算是平静。
秦可卿一直住在端王府,那王妃似是十分喜欢她,日日带着她赏花看鱼,时不时的还有不少赏赐,秦钟看着越来越迷惑不解,倒是那秦可卿十分淡定,抽了个午间,与秦钟见了一面,说道,“你当你姐姐是什么值钱的人儿,竟然人人都来抢,怕是我与那端荣郡主长得像,王妃看着喜欢罢了。我行事自有分寸,却是不用你担心,你照顾好爹爹就是了。”
秦可卿话不多,但却是拿定了主意,秦钟也知道,讨好了王妃,对秦可卿和秦家百利而无一害,只有嘱咐她行事小心,多注意王妃的女官贾元春。
倒是庄季书与宁国府的案子,秦钟让招儿时刻打听着,只是却不知为何,明明是同时呈上、相互关联的案子,秦钟状告宁国府一案有了结果,判的是婚事作废,秦可卿可自由婚嫁。而庄季书那边却迟迟没有审理的消息,贾珍仍住在宁国府,庄希关在大牢中,庄季书和他的母亲,却被庄希的大哥赶出了家门,据说,如今住在他母亲的陪嫁庄子上。
秦钟本也想帮帮忙,但却此时案子未了,却不好惹人注意,只吩咐招儿经常打听着,有事报于他听。
还有一人没了踪影,便是那说要找秦钟算账的戴榕,案子结了几日,他也未曾出现,秦钟专门去问了侯三,侯三只道最近戴榕也未去过步兵衙门,更没来找过他哥哥,却不知去了哪里。秦钟当日说给他条发财的路子,并非诓骗,此时找不到人,只得作罢,将写好的东西锁进了箱子里。
这一日,秦钟一早去了端王府,一进门,便瞧着水灏背着身,竟穿了身骑装,他年纪虽不大,但却生的高大,肩宽背厚,穿起来倒是颇为养眼,秦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便被水灏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