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广道:“到时候,各反王为了玉玺,必定是自相残杀,咱们便可以坐收渔利。保险起见,还可以在战场之外设下陷阱,凡有进来的想要出去,必葬身在这陷阱之中。靠山王,你真是只老狐狸。”
杨林笑道:“皇上英明。微臣确实是这个意思。”
杨广眯着眼睛想了想,除了要冒一点点险之外,似乎也没有别的坏处。当下叫人传旨召回宇文成都父子不提。
瓦岗这边,虽然李密不准,秦琼还是坚决带了人去打探罗成的情况。
因为这分歧,两个人几乎要在朝堂之上吵起来。好在秦琼总算是个有分寸的人,每一句话说出,都留着余地,至少不能让新上任不久的皇帝当众下不来台。
王伯当道:“二哥,四十六弟家中乃被大魏连累,我朝当然不能坐视不管。但你乃军中元帅,此时离开还是颇有不妥。换个人去可好?”
秦琼沉默不语,徐懋功圆场道:“元帅身体欠佳,本该休息调养,奈何心中焦急,就算是强留在山上,怕是也调不过来。皇上,不如您就当是给元帅放个假,养养身体?俗话说,磨刀不误砍柴工。”
众人也都知道他与罗成兄弟情深,若不是这样,事事以大局为重的秦二哥也不会这么坚持这么忤逆。是以纷纷帮腔。
李密本就是个没根基的皇帝,此时众口一词,他甚是无奈,也只好答应。
秦琼带了个百人队一路快奔。
本来当日罗成要自己回去的时候,秦琼就想跟去,但当时的身体状况,跟着他只能是拖累。这才咬牙放他自己走。
但后来却越想越不对。
罗成虽表面上冷酷无情,但若是被谁碰触了心中所爱,却恰恰是个反应极大的。
此时北平府有难,他如何冷静得了?一着急,必然又成了未及弱冠的冲动少年。
秦琼一路心急如焚,却没想好若是表弟真的出了事,他这个杯水车薪的百人队要怎样去对抗宇文成都的十万大军。
宇文化及坐在帐中,听得探马来报,说秦琼果然带了百来人奔幽州而来,不禁感叹这杨广整日坐在屋里,竟也神机妙算若此。
但杨广想要借罗成牵制或者削弱瓦岗,而宇文化及却暂时不想。
他叫来宇文成都,如此这般吩咐一番,无非是要他把秦琼逼走,让瓦岗不要掺合进来而已。说罢,也便摇着椅子闭目养神去了。
宇文成都被父亲的行为搞的困惑非常。
几天前他无意中听到了父亲和罗成的对话,言辞之间,反意昭昭。
现如今,父亲又完全置皇上的旨意于不顾,好容易抓到了罗成,却不肯拿来对抗瓦岗。
然而,这是从小就教他要忠君爱父的父亲,他怎么可能反呢?
宇文化及半晌没有听见脚步声,睁眼一看,儿子果然还站在面前,身体挺直如一杆标枪。他微微皱了皱眉,道:“愣在这里做什么?”
宇文成都道:“孩儿不明白父亲的意图。”
宇文化及哈哈笑道:“成都啊!为父以前太苛责你了。你想说什么,便直说吧。”
宇文成都“咚”得一声双膝跪地,道:“父亲可是想反?”
宇文化及摸摸胡子,笑道:“嗯,还算没练武练傻,看出端倪来了。怎么,成都,你不想要那至尊的皇权?”
宇文成都道:“可是父亲,是您一直教我要忠君……”
宇文化及哈哈大笑,道:“什么是君?谁是君!谁拥有权利谁就是君!我宇文氏也曾是北周的皇族,凭什么现在就要对他杨家俯首称臣?”
他看儿子低头不语,又道:“成都,为父现在就剩了你一个儿子,不管争到了什么,以后都是你的。你只要照着我说的做,这大好江山,咱们父子,不难拿。”
宇文成都又沉默半晌,才点头道:“是。父亲。孩儿明白了,现在就去逼走秦琼。”
距离幽州越来越近,秦琼的心跳也越来越快,胯|下黄膘马感觉到主人的焦虑,速度稍稍放慢,秦琼便是狠狠一鞭抽在马屁股上。
马儿吃痛加速,秦琼这才反应过来,这跟他同甘共苦的马儿,他几时舍得抽打?
他俯身在马鬃之上,好言安抚,道:“黄膘,对不起。我们要快一点,去看看表弟。快!”
黄膘马日行千里,脚力极佳。然而这却苦了身后的百人队。
他们本身骑术就比不上自家元帅,再加上没有那么好的马,只能越落越远,几乎就要连秦琼的马尾都看不见了。
好在同行的还有个谢映登,放慢了速度带着百人队远远跟着。
距离北平城门十多里,是一片林子。树木算不得参天,却也浓荫盖顶,是片茂林。
当年兄弟俩跑出来打猎,罗成表明心迹的,正是这里。
秦琼顾不得回忆,打马自林边飞奔而过,却见里面突然窜出来一群人。
“秦琼!”为首的一个大喊一声。
秦琼回头,来人手执凤翅鎏金镗,红色中衣金色铠甲,面如刀削眼若冰霜,正是宇文成都。
秦琼拉缰停马,强作镇定道:“原来是天宝大将军。我还以为哪家的兄弟从林子里窜出来了呢。”
宇文成都道:“秦大帅竟然单枪匹马就来了,也算罗成那小子没白对你掏心掏肺。”
秦琼道:“你见过他了?”
宇文成都扯了扯嘴角,道:“我若说是他在我那里,不知道你信不信。”
秦琼后牙紧咬,他本想偷偷来北平查探情况,是以连穿着打扮都是普通百姓的模样。却没想到还是被宇文成都发现了行踪,先下手为强。
乔装混进隋军的可能性已经被排除,但不管怎样,现在先得保自己脱身。
秦琼低头半晌,道:“常听表弟说,他与宇文将军惺惺相惜,若是在你那里,自然是再好不过。”
宇文成都诧异道:“大老远跑一趟,不打算见见?”
秦琼道:“何必?他拜访完了你,自会来找我。”他说着话,回马便要走。
宇文成都竟然也不拦,只冷冷道:“这便走了么?真不知道,罗成值不值得!”
秦琼回头,挑眉相询。
宇文成都道:“我跟他自小相识,他有没有野心我自然清楚。造反是为了谁,你我都心知肚明。你很有能耐。”
秦琼万没想到战场上屡屡上当的宇文成都心思剔透若此,连罗成陪他造反都看得出来,不禁笑出声来,道:“果然是英雄惜英雄。我算是放心了,再会!”
他轻夹马腹,黄膘会意,疾走如飞。
宇文成都大喝一声:“休走看镗!”他稍一拱裆,汗血马拔足便追。凤翅鎏金镗如出水的蛟龙一般,闪着金光直刺秦琼后背。
秦琼反手一锏,眼看着要敲上镗身,却突然变了方向,向着宇文成都面门直直飞出。
宇文成都遇着传言中的“撒手锏”,竟也无从应对,只能被迫停马,身子紧紧贴着马背,才算是躲过沉沉的一锏。
再往前看,秦琼已经奔出去一里多地。
他也不再追,好整以暇地等着那边的弓箭手把人给他逼回来。
果然,秦琼打马狂奔,却突见前方一阵箭雨,方知宇文成都不会就这么让他走。但要救表弟,却非走不可。
秦琼心中一急,刚刚有所好转的咳嗽又卷土重来,他单手压着胸口,拼命压下喉头的腥甜。前后都有追兵,若是此时松了劲,便只有被抓的份。
犹豫不过一瞬,相比身后的宇文成都,秦琼觉得还是眼前的箭阵好闯一些,何况再往前走,还有谢映登和百人队支援。
他单锏挥动,箭羽纷纷落下。然而宇文成都早算准了他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主儿,便安排弓箭手两拨轮换放箭,一刻间歇都不准有。
胸腔翻涌的气血一直在往上顶,眼前纷飞的箭羽已经辨不清方向。
秦琼勉力挥动金锏,试图给自己围起一道屏障。
但此时才见到长兵器的好,短了不止一分的锏,用来挡箭,却哪里够用?
箭雨越发的密,秦琼突觉左肩疼了一下,也顾不得低头去看。然而没过得一刻,挥锏的右手也突然脱了力,秦琼眼前一黑,整个人便倒了下去。
69第六十七章
宇文成都没想到秦琼这么不禁打,也不知道他“马踏黄河两岸,锏打三州六府”的名号到底是怎么来的?竟然还没怎样就晕过去了。
直到手下的亲兵把他拖到眼前,才看出来这人原来是受了伤,胸前湿了红红的一小片,唇角的血渍也还未干,显然是吐了血。
吩咐亲信把人带下去,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好生看管照顾,宇文成都自己则带人回去复命。
别看宇文成都很多时候都因执拗而吃亏,但手下将士却是对他死心塌地得很。
他说逼走了秦琼,那就是逼走了秦琼。
宇文化及也从没碰上过儿子说谎,自然也就信了。
再说谢映登带着扮成客商的百人队,一路马不停蹄地追赶秦琼,虽然追不上,但也并没有相差太大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