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云喜欢他，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李彧有耐心。十六七岁的男生，很少有能够像李彧这样给个小孩讲数学题讲得这么不厌其烦的。
上次程殷他们也撞见了，李彧对这个小孩儿很关心。
小云姓谭，名字软糯得像小女孩，人也乖巧。李彧帮着他们家白干活主要是因为心疼小孩儿。
小云他爸，前几个月出了车祸摔断了腿，至今还躺在医院里。
家里就三口人，一下子主要劳动力垮下来，做手术又花了家里一大笔钱，小云他妈慌了神，既要赚钱养家带孩子，又没有什么闲钱给丈夫请护工，成天摊子上、家里、医院连轴转，忙得人喝口水的工夫都快没了。
小云长得可爱，人又乖。之前李彧在小区里碰见过好几次，很喜欢这小孩。
他们家出了事以后，有次李彧看见小孩儿一个人坐在小区里一个小喷泉后边哭，哭得稀里哗啦的，水声都堵不住他的哭声。李彧心软，陪着小孩儿呆了很久，又听他说了家里的事，也觉得很同情。
住一个小区里经常碰到，一来二去又认识了孩子的妈，李彧是个学生，相貌端正气质又正派，孩子妈也放心小云跟着他一起玩儿，久了也就熟了。
李彧管小云妈叫刘姨，碰见对方出摊也总是出力帮忙。三十多岁的女人，脸皮也薄，求一个高中生帮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但是实在没办法了，也总免不了麻烦李彧帮着看管下孩子。
李彧为人随和，向来也不怕麻烦。看着刘姨带着小孩儿出摊，小孩儿尽管小却那么懂事地帮忙，心里特别难受。他也没什么顾忌，管人家叫姨了，就真把人家当个亲戚看，能出全力就绝不留一分。
之后也不止帮着带孩子，有急事了摊子李彧也帮着看着。
刘姨总是对着他千恩万谢的，李彧也没敢往心里去，他觉得自己只不过帮了点小忙而已。他其实挺傻的，小云家里虽然出了事，家里每个人都紧张兮兮的，但是却让他很羡慕。
羡慕每个人互相扶持渡过难关的坚守，羡慕忙碌生活中刘姨给予小云的脉脉温情，羡慕这样一个完整的家庭。
他太单纯，只觉得一个女人没有正经工作要照顾老公关心儿子不容易，完全没想过为什么这家人亲戚不管，朋友不顾。
下午三点程殷晃哒着出了门，坐了太久憋坏了，他干脆出门逛街活动活动筋骨。
一个人逛街也不算无聊，买了杯奶茶边走边看周围有没什么热闹事，就瞅着有个机会去帮帮忙做个热心市民。
前面一堆女孩子堵在那里聊得热火朝天，每个人都激动得不行。
程殷猜哪个化妆品大牌大减价了，要不做团购活动。
现实是，他想太多。大牌都走高端路线，绝不肯轻易纡尊降贵，优惠都只能是礼盒装里多放一两件小样，抠门得像马上要破产清算了。
他绕着这群女孩儿走到广场另一边，准备在对面的长椅上坐一小会儿。
没想到舒瑶正坐在那儿。她瘦瘦小小的，抱着个大盒子坐在长椅上，眼睛直直地看着对面，表情悲伤又可怜的。
程殷愣了愣，还是慢慢朝她走了过去。
舒瑶没做什么讨人厌的事儿，班上同学也说不上孤立她，最多也就是敬而远之，没有过什么校园霸凌事件。
交朋友这种事情是相互的，她本来就只喜欢追星，还是单枪匹马地追，不加站子不混饭圈，跟女同学都没什么共同话题。
大家都知道她买了一堆明星周边，每逢演唱会不管上学放假国内国外都去追，只觉得她是个有钱的追星族而已。
高中生三个字听着幼稚，其实也不算太小了，多少觉得自己已经成长为祖国的小树苗，再抽抽条就得荫庇一方人，免不了有些自命不凡。他们不反对追星，但是也求合理追星四个字，说白了对舒瑶这种人傻钱多瞎追星的行为有些看不上，也懒得跟她结交。
舒瑶本身也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也不会主动跟人交朋友，久而久之也就成了别人嘴里的性格孤僻。
程殷坐到她旁边，舒瑶才收回视线，困惑地看向他。程殷扭头对她笑了笑，“你在这儿干嘛呢？”
舒瑶大概没想到程殷会主动跟她打招呼。程殷其实在学校挺有名的，这当然是颜好腿长的肤浅缘故。
不过之前程殷给她递过纸巾，她鼓起勇气去找李彧的时候程殷也在场，这样算起来，他们也算有点交情。
舒瑶对他印象挺好，但没想到他这么友好。有一点吃惊又加上心底小小的高兴，舒瑶小声说:“哥哥他们在对面楼里开签售会。”
程殷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自己喜欢的明星所在的组合。
“你没有票吗？”程殷问。
舒瑶摇摇头，“有的。”
程殷瞟一眼对面挤着的一大堆人，“你想等人少些再去？”
舒瑶还是摇头，“人都差不多进去了。外面的应该是没抽到票的。”
“这个票怎么抽？”程殷挺好奇。
“买专辑。买的多了抽到的几率就大。”舒瑶说。
程殷随口问:“你买了多少张呢？”
“一百张。”
……
程殷吃了一惊，一张专辑一百多，去趟签售会相当烧钱了。
“一百张才抽到票啊？”，程殷都觉得肉疼。
没想到舒瑶轻轻摇摇头，“没抽到，运气不好。我从另一个去不了的姐姐那儿买了张票。”
“多少钱？”程殷实在好奇。
“八千多吧。”舒瑶说。
程殷怀疑自己耳朵出毛病了，这倒霉孩子追星花这么钱还愣这儿干嘛呢，赶紧进去啊。
“那你怎么还不进去？”
舒瑶抱着盒子的手臂紧了紧，她垂下头，“不敢去。”
“怎么？”
舒瑶声音低低的，像是知道自己多半会失望，“上次签售会都一年多以前了，面对面的签，我怕哥哥不认识我了。”
害怕吗？
程殷又看向对面，那些去不了的女孩子看上去都挺兴奋，是因为那个氛围吗？一群人喋喋不休地讲着同一个人的事儿，聊得热火朝天，是不是觉得守在这儿离偶像近了一点。
再看一眼舒瑶，一个人孤零零地等在外边儿，有票还不敢进去。估计抱着的那个大盒子是准备的礼物吧。
程殷小心翼翼地开口:“能给我讲讲为什么喜欢他吗？”
程殷虽然向来自诩为程老师，其实也并非好为人师讲些大道理，更遑论能摸清别人的心思。他是个很好的倾听者，愿意听别人诉说，也深信倾诉的力量。
此时也并不是可怜舒瑶。他只是觉得，这个瘦弱女孩流露出的孤独其实和李彧身上的很像。只不过舒瑶的更为外露，而李彧的轻易是看不见的。
舒瑶像是听错了般吃惊地看着他，程殷没开口，沉静的面容回应着对方他不是一时兴起要窥探什么，你愿意倾诉就讲，不愿意也没有什么关系。
过了小半天，舒瑶慢慢开了口:“初三的暑假，哥哥的组合回归了。他们要开一场签售会，活动场地就在我家附近。我有个表姐，提前一天就住到了我们家，结果当天她拉肚子了去不了。表姐就把票给我，让我去帮她见哥哥，把礼物送给他。我那时第一次知道这个组合。进去以后好半天才认出表姐说的哥哥，他们当时还没大火。哥哥给专辑签名的时候跟我聊天，我第一次去那种场合，很紧张。没想到哥哥拍了拍我的头，把他自己还没喝的奶茶送给了我，还笑着夸我可爱。”
程殷认真听着，没接话。
舒瑶看了眼他，又把头转过去，直愣愣地看着手里的盒子说:“挺蠢的吧。明明也没什么，我就一下子喜欢上他了。哥哥笑得很温暖，我不会忘记那天他的笑容。”
程殷摇了摇头，“我没觉得蠢。”
是太缺爱的表现了，是太孤独的表现了。尤其表现在，舒瑶害怕现在进去之后对方不记得她。
程殷很能够理解。
长得好看的大男孩子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对于小女孩的疼惜是致命的。偶像剧里那么演，动漫里那么画，事实也正如此，尤其是对那些孤独的、不受人重视的女孩儿。
人孤独的时候，大概遇上朵开得正艳的花儿都能开心得转圈，恨不得以为这花就是为了他才绽开的。一个温暖的笑容，一杯可口的奶茶，意味着很多东西。
得到了就会怕失去，特别是失去过或者说从来没拥有过这些东西的人。
“你想见到他吗？”程殷问。
舒瑶点点头，想了想又摇头，补了句:“看演唱会也能见到。但是签售会，面对面的……”，她叹了口气，垂头丧气地说:“能把礼物给哥哥就好了。准备了挺久的。”
“我帮你进去，拿给他。”程殷说。
舒瑶猛地抬头，“真……真的？”
程殷笑了笑，“你要是实在不敢进去，我就帮你。”
舒瑶环抱着大盒子，手捏着自己的胳膊，思考了好半天才把盒子郑重地递给程殷，“你帮我吧。”
程殷接过去。舒瑶又把票和要签的专辑给他，翻开手机相册给程殷看了她喜欢的哥哥的照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