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 (蓝谛)

　　这一拳下去，那些骂骂咧咧也都跟着压下去，宗政躺在床上拼命咳嗽，没有反击的能力。
　　“吃不吃？”
　　宗政这下没能力骂回去，可也冷处理地扭过头，浑身上下写着拒绝。杭简行也毫不犹豫，再接上一拳！看的尚道思紧张的抓着饭碗，赶忙说道：“行了行了，再打下去也不是办法，宗政估计会吃了。”
　　尚道思赶紧把碗递上，帮忙把宗政身体扶正，宗政其实很虚弱，除了有力气骂人外，根本经不起杭简行这两拳。尚道思把人脸正过来，这才发现已经鼻青脸肿，宗政竟然还落泪了，他可没见过这般狼狈的宗政。
　　或许是这两拳有了效果，宗政的眼神虽然还很模糊，但杭简行看得出他清醒一些，而那些泪也分不清是因为痛，还是感伤。他坐下来后，又很耐心地一勺勺把饭喂给宗政，宗政也不反抗，尽数咽下。
　　杭简行其间对上他的眼神，他的眼里一时间包含了太多情绪，第一次有些读不懂。他是要自己放弃，还是想说句道歉？宗政眼中透露着疲惫，他是真的累了，血丝布满一双眼，都明白这是必经之路，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坚持下去。
　　杭简行转过头不去看他，可是眼泪不可遏制的滑落，还不能放弃！
　　尚道思看到宗政和杭简行的举止，这才明白方才杭简行那突然的两拳。是发泄，也是因为不想看到宗政这副模样，宁愿把人揍得鼻青脸肿，也不想他再说多一句。这些天避而不见就是看不得他抱怨、他煎熬的模样。
　　“你说的，都听我的，我不准你放弃！”
　　杭简行说完后带着空的饭碗快步走出房间，尚道思多看了宗政两眼，只见他眼神空洞，对于这样的宗政，尚道思是不敢想以后。他把宗政安放下来准备离开时，宗政突然说了句：“帮我把嘴绑上。”
　　尚道思不可置信的转过头看着无神的他，这一句话直接让尚道思红了眼眶，要是换作他，估计没有宗政和杭简行两人的毅力。以前以为这两人就是两头倔牛，如今看到他们不止不休的纠缠，突然好希望他们能坚持一辈子。
　　尚道思过来帮他把布条绑上，留了一句话：“加油，再见。”宗政的孤傲还在，他不需要别人过多的鼓励，尚道思发自内心尊敬他，所以他期待再见的那一天。
　　他出来后找不到杭简行，佣人们告诉他，杭简行往后山走去，便随着那条小路一直来到了林间小屋。果不其然看到掩面的人。
　　杭简行听到动静抬头与其对视，然后再度沉默地低下头，他本就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他真的很累，连抬头看天的力气都没有。
　　“你出来后，他主动让我帮他把布条绑上，宗政一直很听你的，他做到了。”
　　这条消息并没有让杭简行重拾希望，反而觉得很悲哀。
　　“你也说过，我是个心软的人，我真的觉得没必要再折腾下去”，只让两人心累，“道思，能不能你来做这件事？我想，出国。”
　　“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杭简行又沉默了，山林幽静褪去人繁杂的心思，他冷静地说道：“他不能放弃，可我看不下去。”
　　“这里是我和宗政分开前，在国内待的最后一个地方，他在这里说我和他两清，这是我唯一赞同的。”
　　杭简行知道坚持下去的结果就是磨掉两人最后的情感，没有多少感情值得如此消耗，相看两相厌，还不如不见。
　　尚道思却摇头道：“这件事上我不会插手。他能坚持下来完全是因为还能见到你，如果你走了，他就没有坚持的信心。我知道这样对你们很残酷，可事情走到这一步，没有退路。你也不会真的放下，敢说这些年你真的想放下他？”
　　这么些年，周遭的朋友都了解他们，谁也走不进他们的世界，他们也走不出来。
　　杭简行听他这么说也只好打消离开的念头，每次见到宗政挣扎他都想过放弃，等回去后，再找小航补充一下能量便是，以后的日子还很长。
　　那天过后杭简行没有再逃避，反而像是与宗政较上劲，他反抗的越狠，杭简行便做得更绝。有时候能把人饿上好几天，激发他最后一点求生欲。之后的每一天，对于两人来说都是度日如年，杭简行尝试了多种方法，找医生给他催眠，可宗政意识太强，毫无作用。又用了药物治疗，宗政却排斥吃药，只能采用注射的方式，每一次都要数十个人才能把人按住。
　　久而久之，杭简行也麻木了。
　　宗政的毒瘾太大，三个月后才有了一些效果，那时候的宗政一天当中已经能保持几小时的清醒。在脱毒治疗的时候，还要注意他的躁狂症，算是忙坏了几个医生，要不是杭简行高薪聘请，估计都被吓跑了。即使这样，宗政的精神状态也是一日不如一日，常常没来由的发脾气，加上上臂的伤恢复后，挣扎的也更剧烈。
　　有好几次，宗政的拼命挣扎都撞到了杭简行，杭简行也不在乎，照样做自己的事，给他擦背、换衣服。折腾久了，总会累的。等到宗政平静后，杭简行又站在他房间的窗前，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时间久到模糊，自己如今坚持的理由是什么。
　　宗政也是难得清醒，与他遥相对望，谁也不先开口。
　　等到太阳都下山，房间里一片漆黑，谁也看不见谁，宗政才问了句：“疼吗？”
　　杭简行摇了摇头，才想着他看不到，说了句：“不疼。”那一点轻微的碰撞确实不算什么。宗政看着他，黑夜中的轮廓才是自己最熟悉的，因为以前他只有在黑夜中吸食毒品幻想着才能见到他。
　　多少个日夜他在噩梦中醒来，梦里的杭简行或冷漠或热情，冷漠的时候他离自己好远，热情的时候下一瞬他就要走开，总之就是抓不住。
　　“只有靠吸毒，才能见到你。”


第69章 第 69 章
　　这句实话并不好听，杭简行冷声问他：“现在我就站在你面前，还想看见我吗？或者说，你喜欢的，不过就是一场幻觉。”
　　似乎是把宗政问的无言以对，黑夜中的沉默总是让人摸不着底，杭简行刚刚微扬起嘴角，神情都准备好了，黑暗那头的人却开口道：“没有真实的你，哪来什么幻觉？”杭简行冷嘲的笑脸显得有些僵硬，都到这份上，这人还是不想放手。
　　“不管你怎么说，我只要把你毒瘾戒了，任务就完成。”
　　“……还要走吗？”
　　他会走吗？他自己也不清楚，好像把照顾宗政父子当成一种习惯，总觉得自己不该说走就走，可留在他身边对于他自己又有何益处？
　　“这些事，以后再说……”
　　“我现在就想问清楚，拨开你对小航、对我的责任感，你自己想不想留下？”
　　这个答案很重要！以前他可以毫不在乎的留下人，现在他想留下心，纵然知道这微乎其微。
　　“你难道不清楚吗？”
　　如果不是这份莫名的责任，杭简行哪会站在这。有些话说多了，是会让人受伤的。他们走过这几十年，曾有的感情在不恰当的时候，已经消磨殆尽。杭简行也没有力气再去支撑一段感情，他不像荣洛，有一颗追求爱情的心，他更趋于平淡，喜欢柴米油盐，安稳的一生。所以等事情结束他或许不会走，但绝不是因为爱他宗政而留下。
　　杭简行不想把话说绝，给彼此留一扇窗还能和平相处，这就是他现在所求。
　　宗政没有再和他交谈，有他的地方就很安心，更多的他也不想听。他闭上眼沉睡，这一回难得没有被噩梦惊醒，在梦中他和杭简行白发苍苍，两人坐在那间法国别墅的院子里沐浴夕阳。他们年迈古稀不像年轻时有力气争吵，但彼此也没有任何交集，等着最后一缕斜阳消失，大概以后会有一种熟悉感……
　　又是一年春天，当医生告知杭简行戒毒成功的时候，他呆呆的站在楼道尽头许久，花开花谢，这一年来看过多少绝望与挣扎，在这复苏时节，终于盼来了好消息。杭简行的脸上没有过多的笑容，这把这一切当成理所应当。他悠然转身离开这条长廊，摸到厨房默默做了一碗小面，今天小航也到别墅，还带着他的朋友，亲自下厨也没什么。
　　下午茶的悠闲，杭简行推着宗政出来，几个人漫步在小山坡上，这个时节最适合踏青，自家后山便是一块宝地，不出来走一趟，也太浪费了。
　　“小航就比你有出息，这么小就知道约女孩子玩，不让人操心。”
　　之前也曾推着他出来晒太阳，可没有此刻轻松，杭简行不知不觉间都开始和宗政闲聊，聊的还是不远处小大人般护着女孩玩耍的儿子。有一种家有小儿初长成的感觉。
　　宗政自然明白杭简行这言下之意，他们都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那时候的他们什么都不懂，完全靠着杭简行的主动才有了现在。但宗政却不以为然，他答道：“至少我遇到了你，这一点就赢了。”
　　杭简行在后面无奈摇头，这么大的人还和孩子比较，他把轮椅固定后，走到旁边坐在草坪上，享受风吹草香。
　　“我答应过小航，等你好了就带你们出去玩一次，过两天我们就去荷兰，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