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 (逢考必过)

　　蛋糕很甜，徐子昂的指尖也很软，王戌沅的心中一时漫过一丝迷乱。
　　徐子昂自己咬了一大口，两颊撑得鼓鼓的，说话的声音含糊不清，“妈妈很喜欢这个蛋糕。”
　　这是徐子昂第一次在王戌沅面前提到徐菁。徐子昂不说，王戌沅自然不敢问，实际上，是连想都不敢想，一个与母亲相依为命的少年失去至亲之后的心理世界会是怎样的黑暗和空洞。王戌沅捏紧手里的方向盘，没有应答。
　　徐子昂三两下把蛋糕吃完，擦了擦手，偏头看向窗外。车外的城市华灯初上，一片车水马龙，弥漫着烟火的气息。他和妈妈都很喜欢这个城市，有着在澳洲时没有的热闹和繁华，人与人的联系那么紧密，每个人都可以在这个世界上刻下重重地一笔，存在在很多人的心里。
　　“妈妈希望我读A大，像高中一样，平日住校，周末就回家陪她。”徐子昂静静地说。
　　王戌沅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他看着路口的红灯，停下车，伸出手，与徐子昂十指相扣。可他却发现自己那么怯懦，那么无能，他怕自己说不好，伤了对方的心，也怕自己不够好，不足以给对方安慰。
　　绿灯亮起，王戌沅踩下油门，混入车流不息的干道。
　　“小昂，读A大，平时住校，周末就回家陪我吧。”
　　高考越来越近，整个学校的氛围也逐渐紧张起来，每个人脸上渐渐失去了笑容。黑板上，墙壁上，宣传栏里，到处贴满了鼓舞斗志的标语和海报。一向对学习态度散漫的徐子昂也开始认真起来。第一次全市模拟考，徐子昂终于回到了原来的成绩。假如高考能按这个水平发挥，考上A大几乎胜券在握。
　　上完早自习，徐子昂背着书包去办公室向老师请假。刚走出校门，就看到王戌沅站在车旁抽烟。男人拿烟的姿势很性感，交叠的双腿长得过分。他平常很注意，从不在徐子昂面前抽烟，看到徐子昂，连忙地把烟灭了。
　　“请好假了？”王戌沅打开车门，示意徐子昂上车。他知道今天是出模拟考成绩的日子，但他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问。这小子的表情倒是挺正常的，不见沮丧，估计考得还行？
　　王戌沅在脑子里东想西想，徐子昂早就猜出了对方的心事，他也不吊胃口，说道：“考得还行。老师说继续保持，上A大没问题。”
　　“那太好了！”王戌沅长舒了一口气。这小子考个试，比他自己当年高考还令人紧张。他并不在意儿子读什么大学，只希望他能够健康幸福。但假如考上A大是他和徐菁的愿望，他一定会全力支持。他陪徐子昂办完了续签和参加高考的手续，又将他送回学校。他看着儿子背着书包走进校园的背影，日光将他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很长。他不知道这辈子还有多少机会，能在儿子身后注视着他远去。
　　11
　　全情投入到紧张的高考复习，徐子昂反而忘掉了悲伤，何况虽然王戌沅是新手上路的爸爸，照顾他时却很称职，心里空出来的伤口就在不知不觉中被慢慢填满了。
　　考完了最后一科，徐子昂看着欢呼着跑出考场的同学，绷紧的神经也终于松懈下来。他加快脚步，走出考场，远远看到在茫茫人海中鹤立鸡群的王戌沅，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王戌沅此时也看到了徐子昂，他眼睛一亮，扬起手臂冲儿子招手。对方立马像被召唤的小鸟，快速地向他跑来。“小心。小心。”王戌沅连忙上前，搂住穿过人潮的儿子，情不自禁吻了一下他的额头，“儿子！解放咯！”
　　“嘿嘿嘿。”高考结束确实令人兴奋，但徐子昂知道，他现在的傻笑不止是因为如此。
　　王戌沅护着儿子往停车场走，路上遇到了徐子昂的同学。徐子昂并不是性格外向的人，之前也总是独来独往没有朋友。但这几个月的关键时刻大家从早到晚待在一起，共同学习，相互鼓励，不由也结下了深厚的革命情谊。他开心地搂着同学抒发着考试结束的喜悦，眉眼都是明亮的笑，叽叽喳喳地说着属于他们的话题。
　　王戌沅环着手臂在一旁面带欣慰地看着充满朝气的儿子。母亲去世罩在他身上阴影好像渐渐消散了。
　　过了好一会儿，徐子昂才带着笑回到王戌沅身边，“我们约定一起出去玩儿。”
　　王戌沅掏出车钥匙，“去哪儿？”
　　“就在近郊，班长说那儿可以露营，有一条河，可以游泳、钓鱼，晚上还可以吃烧烤。”
　　徐子昂的脸蛋红扑扑的，眼里都是兴奋的光。王戌沅好笑地拍拍他的脑袋，“你们哪天去啊？”
　　“明天，九点在学校集合。”
　　“哈哈还能憋到明天？现在你们没活动？”王戌沅笑道，想他当年高考完可是立马通宵和朋友玩闹去了。
　　“有，他们约着去唱歌。但我不去。”徐子昂道。
　　王戌沅心里美滋滋的，还是儿子好，知道先陪着我。他俯身替徐子昂系好了安全带，又满意地捏了捏儿子的脸。
　　“我想去找找嘉哥，他一直没理我。”
　　王戌远一愣，涩涩的情绪包裹他的心房，他叹一口气，“你要去哪找他？我送你过去。”
　　徐子昂低头想了想，慢慢把安全带解开，“不用了，我自己去找他。我会在十点前回家的。”
　　“啊。”王戌远怅然地答了一声，看儿子推开车门要下车，又连忙翻出钱包，“你身上有钱吗？”
　　徐子昂挥了挥手机，示意有，转身便跑远了。
　　儿子大了，不由爹了。王戌远瘪着嘴，瘫坐在驾驶座上，好一会儿才发动车子，汇入慢吞吞的车流。
　　周嘉亦并不在附中读书，而是隔壁普高的学生。他们在网吧联机打了次游戏，在steam上加了好友，玩过几次之后慢慢熟悉起来。去年徐子昂生日，妈妈在国外出差，他拿着网上查到的地址，偷偷去了酒吧，不只见到了令他一见钟情的王戌沅，也见到了他的游戏好友周嘉亦。
　　他当时很尴尬，周嘉亦却朝他笑了笑，把酒杯递给他，“你也是啊。”
　　两人因此成为了能够分享秘密的朋友。
　　徐子昂来到普高，他没穿校服，又不会像周嘉亦一样翻墙，只能站在门口干等。进进出出的学生都盯着他看，他有些不自在低头假装玩手机。他这时才意识到，尽管认识周嘉亦一年多，对他的了解却太少了。他只知道对方与他同龄同级，而学文科理科，在什么班级都一概不知。
　　徐子昂等里半天没有见到周嘉亦的身影，想着他高考完可能会去网吧，赶紧转身去了他们常常碰头的据点。
　　网吧老板看他来了，从柜台后钻出来和他打招呼，“小昂，高考怎么样？”
　　“还行吧。嘉哥呢？”
　　“他也好久没来了。”
　　徐子昂没办法，找个位子坐下，磨磨蹭蹭地掏出手机。拨通周嘉亦的电话，果不其然被挂断了，他再打，这回直接关机了。他只好通过各种渠道给周嘉亦发消息，告诉他自己十点前都在网吧等他。
　　王戌沅孤零零地开车回家，刚到停车场，接到了习昀的电话。“大王啊，太子已经考完，您能出山了吗？”
　　习昀一开始是怎么都不相信王戌沅有一个十七岁的儿子的。他以为是王戌沅心血来潮玩的爸爸儿子的游戏，但对方居然真就做起了二十四孝的好老爸，晚上再不外出。这位风流黄金汉绝不可能为小情人做到这种地步，假如是儿子还比较可信。
　　王戌沅没兴趣陪习昀玩，可他又觉得空虚寂寞冷，只希望能有儿子陪在身旁。电话里习昀还在絮絮叨叨地说：“大王，今年是我本命年啊，你给点面子来参加我的生日趴吧。好歹我们也有这么多年的情谊了。”
　　王戌沅倒头躺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说：“我给你寄礼物了。”
　　“我不要礼物，我要你人来！”习昀开始耍无赖。
　　“那我可把礼物收走了。”
　　“大王，你别这么抠门呀。”
　　王戌沅和习昀打趣了几句，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刚过六点，心想着这会儿儿子应该和他的小男朋友见上面了。他想着周嘉亦那充满占有欲的小豹子一般的眼神和徐子昂展露在对方面前的笑颜，心烦意乱地解开衣领，“我来，但十点前我要回家。”
　　“叩谢大王！”
　　王戌沅到酒吧时，众人已经喝过一轮了。习昀喝得醉醺醺的，见到他便嬉皮笑脸地往他怀里钻，被王戌沅嫌弃地拍开。为了儿子，王戌沅有一段时间没喝酒了，此刻竟然有些不适应。但习昀哪里会放过他，倒得满满的酒杯递过来，笑嘻嘻地说：“大王，我点的你最喜欢的酒。”
　　王戌沅看了看酒瓶确认了一下，皱着眉接过酒杯抿了一口。
　　习昀见他这样，一边揩油一边撒泼地在他胸膛上乱蹭，“大王，你太不够意思了。”
　　他们这边闹得正欢，一个人影突然穿过人群，大力拉开假装发酒疯习昀，一把抢过王戌沅手中的酒杯，猛地往地上一摔。
　　“哗啦”一声巨响，玻璃四溅。
　　整耳欲聋的音乐声还在继续播放，整个酒吧原本吵闹的人却突然噤声，这鲜明的反差形成一种突兀的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