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 (逢考必过)

　　“你还好吗？”徐子昂问道，“高考怎么样？”
　　“我没考。”周嘉亦下意识地往口袋摸烟，摸了半天空空如也才想起他现在正在戒烟。他不去看徐子昂的表情，盯着眼前的水泥地，“我参军了。”
　　“啊？”本来震惊又焦急的徐子昂一愣，重复了一句，“参军？”
　　“对啊。我爸早就规定我满十八岁就去参军。”周嘉亦没有烟，便叼着烧烤签子解馋，说话的声音含含糊糊的。他眼神跳来跳去，一会儿看地上的垃圾，一会儿看隔壁桌的酒瓶，最终还是开口问，“他……对你好吗？”
　　“他……”虽然没有说名字，徐子昂也立即领会了周嘉亦所指的人，想到王戌沅，他的眼神一时闪烁起来。徐子昂抿了抿嘴，觉得现在是时候把话说开，但周嘉亦却抢先说：“其实我不用问，看你表情就知道。而且那天我觉得他还挺在乎你的。反正……你也只要和他在一起就满足了吧。”
　　徐子昂曾经是这样想的，假如能和王戌沅在一起，天天看到他，要他做什么都愿意。但现在他明明无时无刻不与对方待在一起，内心却想远离。人有一颗贪婪的心，假如太过靠近，就会得寸进尺。
　　“你幸福就好……”周嘉亦站起身来，抓了抓头发，装作语气轻松地说，“我也只是担心你……嗯……你和他说一声对不起，那天我不应该打他。”
　　“打他？你什么时候打他了？”徐子昂皱起眉，也跟着站起来。
　　“他没和你说？那他也挺够意思的。”周嘉亦撇嘴笑了笑，“高考结束那天，我在酒吧看到他，我以为他对不住你在外面鬼混，就想为你讨公道……别人后来告诉我他其实没我以为的那么渣……小昂，你怎么了？！”
　　徐子昂不知道自己的眼泪为什么突然就掉出了眼眶，他看着周嘉亦，用力问：“你和他说什么了？”
　　“我……我说你喜欢他一年多了……我办坏事了吗？小昂！”周嘉亦看着转身跑走的徐子昂，连忙抬腿去追，但他走了几步又停住了。他没有理由去追，他已经是故事外的人了。
　　徐子昂失魂落魄地回到家。没有王戌沅的家，给了徐子昂喘息的空间。他想放声大哭，他知道，他都知道。但最终只有眼泪静静的流淌，见证无人慰藉的伤痛。
　　他知道自己肮脏的心思，却还是那样温柔地爱着自己。
　　徐子昂趴在床上，将脸埋在王戌沅的枕头里。鼻腔间萦绕着王戌沅的味道，这个味道从见到王戌沅的第一眼开始，对他就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人为什么要拥有这么多种爱，他的心很小，只能把所有的爱给一个人。
　　眼泪落下来，沾湿了王戌沅的枕头。徐子昂赶紧擦干眼泪，撑起身子，跪坐在床上，他将王戌沅的被子盖在身上，回忆着被王戌沅拥抱的感觉。
　　几乎是瞬间，邪念就侵占了他的脑海。徐子昂的脸上露出羞愧又痛苦的表情，他捏紧被子，又放开，双肩无力地垂下，左手拨开短裤边缘，慢慢向下探索……
　　高考出分的日子终于到了。王戌沅开完晨会就慌张地拨通了徐子昂的号码，他的手忍不住颤抖，耳朵里都是胸腔内咚咚咚的心跳。
　　电话接通了，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王戌沅不敢问，想等徐子昂自己说。他推开消防门，走到楼梯间，听着电话那头徐子昂轻微的呼吸声，剧烈的心跳也慢慢平复。他本就不在意这个结果，他只是怕徐子昂难过。
　　他们在沉默中达到了默契，过了好一会儿，徐子昂才开口，报出了一个分数。
　　王戌沅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是狂喜，这个分数上A大绰绰有余，连日来的担心终于烟消云散。他开心地向徐子昂祝贺，听到对方轻轻地道谢，然后说：“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王戌沅把头靠在墙上，慢慢地说。他心中盈满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仿佛心脏处长久的空洞被填满。有了儿子之后，他才知道自己也能全身心牵挂一人，心脏只为他而跳动。
　　王戌沅出差完，风尘仆仆地赶回家，见到徐子昂乖乖地给他开门，忍不住吻了吻他的额头，“儿子，太棒啦！”
　　徐子昂朝他笑了笑，王戌沅不知为何觉得对方的笑容有些勉强。他没有深想，挽起袖子就去了厨房，准备为儿子做一顿大餐。
　　饭后，连轴转的王戌沅瘫倒在沙发上，再也不想动弹。他半眯着眼，看到徐子昂从浴室端着洗脚盆出来。这个洗脚盆是王戌沅的妈妈买的，说要他常泡泡养气血，但王戌沅一次也没用过，不知道徐子昂从哪翻出来了。
　　王戌沅笑着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儿子，“要给爸爸洗脚吗？”
　　徐子昂没有抬头，轻声哼出一个“嗯”，将王戌沅的脚放在自己膝盖上郑重其事地脱下了他的袜子。
　　对方认真的态度让王戌沅不自在起来，他身子坐直，想要把脚缩回来，却被对方紧紧抓住。“小昂，没必要的。”王戌沅心里一慌，故意开玩笑，“我还没老到那个地步。”
　　“我想给你洗脚。”徐子昂抬起他漂亮的脸蛋，一字一句地说。他的眼神很认真，容不得王戌沅拒绝。
　　王戌沅一时不知该说什么，顺从地让徐子昂为他洗脚。
　　徐子昂就像一个最孝顺的儿子，一丝不苟地为父亲洗脚，他小心翼翼地用毛巾擦干王戌沅的每个脚趾，然后替他穿上袜子。
　　王戌沅有些诚惶诚恐地看着徐子昂做完这一切。他觉得自己不够格，他让徐子昂度过了缺失父爱的童年，现在的付出也不值一提，不足以得到这样的回报。
　　徐子昂将王戌沅的脚托在掌心。他的脚很大，衬着自己的手很小。徐子昂不敢抬头，他闭上眼，真挚地在王戌沅的脚背上印下一个吻。
　　王戌沅没料到徐子昂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一时呆住了，许久他才回过神来，复杂的情绪从他眼底泄出。
　　“爸爸，你能答应我一个事吗？”徐子昂笑道。
　　王戌沅有些害怕，他怕徐子昂将心思说出口，而自己无法拒绝他，但他还是开口说：“好。”
　　徐子昂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眼里的依恋一览无遗，“爸爸，你躺到床上去。”
　　18
　　王戌沅依言上了床，按照徐子昂的指示 朝着床尾躺下。徐子昂坐在床边的小板凳上，手指搭在王戌沅的太阳穴上，轻声说：“放松，我给你按摩。”
　　王戌沅提着的一口气慢慢松下来，他也不知道自己在乱想什么。
　　徐子昂按摩的手法很专业，有力气，按得也很准，这不像是一个在外国长大的小孩会做的事，王戌沅有些惊讶，“你学过？”
　　“照着网上的视频瞎学的。”徐子昂勾起嘴角，眼里带着回忆，“妈妈总是头疼得很厉害，我给她按过之后，她会舒服一些。”
　　提起徐菁，总是免不了沉默。王戌沅垂下眼，不再说什么。
　　徐子昂察觉到了他的安静，“没关系的，爸爸，妈妈在那边应该过得也很好。”他嘴上说着这些话，声音却是颤抖的，“我只是有点后悔，没有对她更好。”
　　王戌沅心下一揪，抓住了徐子昂的手，他张着嘴，劝慰的话却不知道如何说出口。
　　“我也很后悔吧，我应该要做一个更孝顺的儿子。”
　　“你已经很好了，小昂。”王戌沅连忙翻身坐起，对他说。
　　徐子昂缓缓的摇摇头，他的眼神那么明白，“不好，我不是一个孝顺的儿子。”
　　王戌沅不知所措地看着徐子昂，总觉得对方眼里似要流出泪来。他不敢轻举妄动，害怕踩碎他的心。
　　徐子昂却没有哭，他甚至朝王戌沅笑了笑，说道：“我以前很孤独，妈妈很忙，我也没有朋友，从来没有人像你这样陪着我。我很高兴回了国，然后遇到了你。”
　　王戌沅愣了一下，他初见徐子昂没多久，就知道他是一个孤僻的孩子，但之前看他和同学们相处，以为曾经的印象只是他的错觉，但原来不是。王戌沅胸一时闷得厉害，他看过太多爱慕的眼神，但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他知道眼前看着他的少年正尝试着将一颗心都献给他。
　　但不能这样！王戌沅狠了狠心，“我是你爸爸，这是我应该做的。”
　　徐子昂眼里闪着光，“很晚了，睡吧。”
　　轻悄悄的夜里，王戌沅就着月光看徐子昂的脸，光影在他脸上变幻。他似乎比初见时张开了一些，五官多了几分硬气，但眉眼依旧漂亮得不像话。他和徐菁都没有如徐子昂这般卷翘纤长的睫毛，闭上眼的时候整整齐齐地排列着，有种舒缓安定的美感。
　　突然，那长睫如蝶翅般震颤了一下。王戌沅连忙闭上眼，装作熟睡，感到徐子昂睁开眼，对方温热的气息慢慢靠近，专注的目光看向他。那目光犹如实质，在自己的鼻间和嘴唇逡巡。王戌沅屏住呼吸，一团不易察觉的轻轻柔柔的触觉悬在他的唇珠之上——一秒，又或许是十几秒，一分钟——就像是阴云里兜着的雨或是悬着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最终，压迫感慢慢消失了。王戌沅不知自己心头漫过的是失落还是庆幸。
　　第二天王戌沅起床，徐子昂仍在酣睡。王戌沅将他露出的肚皮盖上被子，神情复杂地起身洗漱，然后悄悄离去。整整一天他都不在工作状态，好在刚出差完，他也没有多少要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