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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情两讫 (叔九寒添)


  刹那间,鹿钦原感觉仿佛有一把刀子穿心而过,再次把小七晃醒,强迫他看着自己:“我是谁?看准再说!我是谁!”
  小七被吼得睡意走了大半,迷迷瞪瞪打量半天,揉着眼睛说:“阿鹿好凶……”
  鹿钦原这才满意的放他继续睡,只要小七认错了人,鹿钦原便固执的把人叫醒,认清谁是谁才算。
  司城正理对他这种做法好气又好笑,却也不加阻拦,他再也不吼小七,总是轻声细语。
  有时正给小七检查,小七就醒了,模模糊糊的分不清谁是谁,就张口得罪人:“大哥,你来看我了。”
  “我是二哥。”对着这样的小七,司城正理也不敢用吼的,生怕把小七那虚弱的三魂七魄给吓散了。
  “不对,”小七却坚持己见:“二哥才不会这么说话,二哥可凶了。”
  司城正理想发脾气,忍了忍,耐下心来承认:“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不跟你计较。”
  小七睡觉的时间越来越沉越来越长,无论鹿钦原怎么揺都揺不醒,鹿钦原常常半夜惊醒,伸手探小七鼻息,还有气,放了心躺下,没一会儿再探一次。
  这天小七醒过来,忽然对鹿钦原说:“阿鹿,我不想睡。”
  看了眼外面,又说:“抱我去晒晒太阳吧,我走不动。”
  鹿钦原把小七抱到塌上,拉了小薄被盖在两人身上,小七微闭着眼,断断续和鹿钦原说话。
  “今天是七夕节,我们得过。”
  鹿钦原一只手摩挲着小七的一巴,轻轻嗯了声。
  小七问:“你没话跟我说吗?”
  “没有,”鹿钦原低声闷笑:“我哪敢骗你。”
  小七也笑:“你骗我我也信。”
  鹿钦原摇了摇头,没说话。
  醒过这次后,小七一直睡了一周,无论鹿钦原怎么揺小七再没醒过来,直到七月十五那天,天刚亮,还蒙了一层灰色,忽然听到小七的声音:“阿鹿,太阳要出来了。”
  鹿钦原一直没睡,立刻问:“想看日出?”
  小七嗯了声,说:“招摇山的日出最好看了,我陪你看一次。”
  鹿钦原应一声好,用被子裹了小七抱到外面塌上,小七窝在鹿钦原怀里,闭着眼睛,嘴角微微上扬,一脸释然与安然。
  今天恰巧是阴天,太阳不仅出来的慢且乌蒙蒙的。
  小七仿佛没看到,问鹿钦原:“好看吗?”
  鹿钦原点头:“好看。”
  小七便心满意足,好像没了力气一样软在鹿钦原怀里,细细喘匀了气,忽然叫:“阿鹿!”声音蓦的低下来,过了许久才听到微弱呢喃:“……对不起。”
  鹿钦原一愣,一手捂住脸,静默良久,忽然有泪水从他指间溢出来,一滴滴,像折翅的蝴蝶扑棱着翅膀,一颗接一颗落在小七的脸上。
  小七和闵初没有半分相像,当初小七能够吸引他,大概是因为,他们是同一类人吧。
  所以,没有谁欠谁,没有谁对谁错,没有相爱,自然没有相负,更谈不到相恨。
  这句对不起,更不是他鹿钦原想要的。


第54章 第054章 回家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见惯了生死的司城正理得知小七已去的消息,沉默了片刻,轻叹口气:“也好,百鬼庆生,百鬼送行。”
  七月十五是小七的生日,司城正理手上拿的是送给小七的生辰贺礼,他随手一扔,用不到了。
  当天,鹿钦原给小七换了衣裳,抱到架在院子里的火床上,火床上早已躺了慕临羡,鹿钦原把小七放在慕临羡身边,然后一把火,来去干净。
  司城厚载一瞬间老了二十岁,他的背佝偻着再也挺不直,握拐杖的手也在微微颤抖,司城独玉疯癫着在火堆面前又哭又笑:“我为了什么,为了什么啊,阿默啊阿默啊,我到底为了什么!”
  司城正哲带着钟吾芮走来,微微遗憾:“我来晚了。”
  钟吾芮还是面色冷漠,眼圈却红了。司城正哲悄悄握了他手一下,转头对司城厚载说:“小七不在,这里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一把火烧了吧。”
  他的话不是随口说说,立即有人开始往外赶人,有人开始往地上建筑物上浇汽油。
  挨着火堆近的一下子燃烧起来,顺着汽油一直烧过去。
  司城厚载声音苍老喑哑:“烧了好,干净。”
  梦,也醒了。
  可犯下的过错再无法弥补和掩盖。
  这段山中岁月仿佛过了数年又仿佛只是眨眼之间,鹿钦原迫不及待想离开这里,却被司城正哲拦住:“你也不想想,你一个人在仇家活到现在的原因,来吧,见见你恩人。”
  下了山,回到司城正哲的别墅,来不及休息便被司城正哲带去了后院,刚进后院便听到一阵二胡声,应景的很,是很悲伤的《二泉映月》
  。
  走的近了才看清拉二胡的人,穿一件白色衬衫,五官英俊雅润,一身淡泊包容气度,仿佛闲云野鹤,察觉到人来,他停下拉二胡,偏头看过来,目光直落在鹿钦原身上:“师兄,久仰。”
  这人身边还坐着一人,模样精致小巧,气质清贵,沉醉在二胡声里,才回过神,抬手抹了下眼角,抬眼也看了过来。
  司城正哲指指拉二胡的介绍:“这是顾言,”又指指后者:“正理家的,厉清宁,小明星。”
  鹿钦原眉毛一拧:“你就是顾言。”
  顾言好脾气的说:“师兄不认识我,可我认识你。闵初师傅当初教我的时候经常提起你,说你是他第一个徒弟,要我见了你记得喊师兄。”
  放下手中的二胡,优雅起身漫步行来,从容不迫,淡然自若,举止雍容随意,却不失高贵气度。
  他目光在鹿钦原身上放肆打量,最终下了定语:“不过你看着更像孽徒。”
  鹿钦原淡定回击:“阿初却爱惨了我这个孽徒。”
  顾言无言以对,朝司城正哲挥手:“走了,没趣儿。”回头对厉清宁说:“改明儿我让人接你去我那儿,咱们好好切磋切磋。”
  厉清宁面上看不出什么,眼睛却一亮,一点头:“好。”
  司城正哲便摇头,一伸手握住钟吾芮的手,见钟吾芮看过来,便微微一笑。
  鹿钦原再也不想留在这里哪怕一秒钟,当天坐上司城正哲安排的车回上泽市。
  到上泽市已是晚上,鹿钦原身心俱疲,找了家饭店开了房倒头就睡,梦见自己年轻那会儿不懂事,抓着闵初的手无理取闹,被闵初一顿暴揍,下死手的揍,自己哭的眼泪横流,无赖似的抱着闵初的腿嚷:“你打死我吧,你打死我吧,打死我也不松手!”
  梦到这里,鹿钦原忽然就醒了,后来闵初怎么回应他的,忘得一干二净。
  没有让人来接,鹿钦原打了个车直接回兰苑。
  安遇坐在门前训练小黑獒在扑咬一个布娃娃。把布娃娃往地上一扔,喊一声:“森格!”小黑獒立刻扑上去,凶狠的对着布娃娃又撕又咬,只是一嘴小奶牙又软又小,咬不动,喉咙里的呜呜声便越大,如闷雷滚滚。
  森格是安遇给改的名字,来西那个名字弱爆了,又土又没气质。
  安遇特地拿了鹿钦原穿过得衣服给森格闻过,然后塞进布娃娃里,让它记住这个味道,训练它闻到这个味道的主人扑上去咬就是。
  森格不像一般家养犬类那般讨好主人,只会一心一意执行主人的命令。
  安遇对森格这一点十分骄傲,除了他的命令,森格谁都不听,对谁都是冷眼相待,当然对待他也没多么热情,但忠诚。
  正在撕咬的森格忽然丢下布娃娃,低声咆哮着跑了出去,安遇立刻回过神,叫了声:“森格!”
  追出去便见鹿钦原站在门前,森格咬着他的裤脚凶狠的又撕又咬,鹿钦原站那儿不动,只是问:“它为什么咬我?”
  安遇看着孤身回来的鹿钦原,望了望他身后:“小七呢?”
  鹿钦原面色一沉:“走了。”
  去时一双人,归来独一人。
  鹿钦原径自进卧室继续补觉,一直在做梦,
  一会儿是闵初,胸口被血染的通红,眼睛也红红的,哭着说:“我不想死……”
  他从没见闵初哭过,即使两人死别前,闵初都是笑着嘲笑他的。
  一会儿是小七,身后是一池艳如焰火的睡莲,那睡莲却妖气的很,眨眼成了曼珠沙华,在小七身后张扬飞舞,小七一直笑,眼泪也一直流,就是不说话。让他离开,问他话,他也不理会。鹿钦原急得抓耳挠心,眼睛被曼珠沙华映染成红色。
  又梦到许多,乱七八糟,像在梦里过了一辈子,醒过来太阳穴一阵疼,想想梦见了什么,却一件也记不起,只记得挺乱。
  沙棠见到下楼的鹿钦原,嘴巴张大能塞下颗鸡蛋:“鹿爷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说一声?”
  鹿钦原揉着太阳穴皱眉,语气不耐:“问那么多,先给我整点吃的。”
  沙棠哦哦的应着,脚下擦风去了厨房,非常速度的下了一碗馄饨,不好意思的说:“不知道您回来,没留饭。”意思是你先凑合着吃,不给开小灶了。
  鹿钦原舀了颗馄饨送嘴里,皮薄馅多味鲜美,的确也能凑合,没再说话,吃到一半抬手一看腕表,已是下午三点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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