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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友不要脸 (流年忆月)


  绝望与悲痛,这种痛他真他妈受够了!
  他将未吸完的烟狠狠掷到地上,一脚踩灭:“你刚才说他随时会砍人。”
  “是……是。”文峥打了个哆嗦。
  “那就是说,”宫绛抄起一把板凳,打开窗猛地向男人举起的刀砸去,“他很有可能在条子来前,就砍了那个男孩!”然后不顾兄弟劝阻,从二楼直接跳了下去。
  惊险就在这短短几十秒,在他砸出板凳的前一秒,男人举刀砍向小男孩,在他从男人怀里抢过小男孩的一刻,男人向他举起了刀!
  宫绛从噩梦中惊醒。暖气不知何时关了,房间被凛冽的寒风贯穿,冷得像个冰窟,他却满头是汗,汗珠还未流下就被冻成冰渣。
  他竟然梦到了那个可怕的过去。脸上的刀疤仿佛回应主人的梦境,隐隐作疼,他颤抖地抚上凹凸不平的疤痕,将脸埋入掌心。
  窗外不知是哪个疯子醉酒当歌,吊着一个要死不活的公鸭嗓,鬼哭狼嚎着令人听不懂的歌,刺耳难听,宫绛暴躁地地拉开遮光布,冲楼下大吼:“你他妈瞎吼什么,知不知道现在几点……”
  几点?宫绛一顿,才发现天黑了,家家户户的灯熄得干干净净,空气温度冷到极点,这些无一不在提醒他,夜深了。
  楼下的男人举起酒瓶灌了一大口,噗地一声喷出烈酒,扯高嗓子骂天骂地:“你他妈懂个屁,老子被领导骂,丢了工作,还被女朋友抛弃了!你知不知道她说老子什么,说老子颓废、窝囊、没骨气,不想安慰老子了,让老子自生自灭!”
  被领导骂,丢了工作,这些经历跟他何其相似。宫绛理应对这男人产生同病相怜的同情,或是感同身受的悲凉,可是他内心却抗拒地生出厌恶和鄙视。
  看看这男人什么模样,满嘴酒臭,一身邋遢,自己不舒坦,还要扰人,让睡熟的人也不舒坦。对面人家的灯接二连三地亮起,有人打开窗户,迎着飕飕北风冲还在唱歌的男人大骂,有粗鲁的人直接一盆冷水倒下,浇得男人一身狼狈。
  宫绛望着湿淋淋的男人,忽然想起这些日子,俸迎是不是也是以无奈、绝望,然后到放弃的目光看着他,是不是也会像他现在的心情一样,鄙弃着不思进取的他。
  这样颓废的人,连他自己都厌恶,更别说俸迎。骨气呢,志气呢,都到哪去了?他宫绛风里来雨里去那么多年,怎么受点打击,就成了一个半死不活的废物!当年一把刀砍到脸上,他一声都没吭,直到小男孩哭着摸他的脸,他才意识到自己脸上裂了个大口子。
  那时候,他身上两大刀口,每一刀都见了骨头,他哪里怕过,就算事后回想起来,也会很自豪地说自己是个大英雄。
  曾经的大英雄,变成了今天的大狗熊,真是讽刺到了极点。
  楼下的男人不嚎了,他一屁股坐在被冷水浇湿的地上,抱头痛哭。
  “喂!”宫绛打开窗,将一块大毛巾丢了下去,“擦干泪,是男人就站起来,死都不怕,你他妈还怕个屁活人!”
  男人抱着那块大毛巾,愣愣发呆。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跟“死”扯上了关系,可等他想问时,宫绛已从窗台上消失了。


第12章 第十二章
  宫绛奔出卧室,迎着扑面而来的新鲜空气,打开大厅的灯。
  俸迎没有回来,他没带钥匙,没穿外套,也没有手机。
  墙上的挂钟显示现在是午夜2点,这个时间还没回家,是很危险的预兆。
  脑袋像被沸水炸裂的器皿,碎了一地的担忧。宫绛迅速冲回房间拿钱包,却在灯光的照耀下,看到了贴在卧室门上的便签纸。
  一张又一张,五颜六色,像七彩的墙壁,为沉重冷郁的环境填上色彩。
  “小绛是最棒的。”
  “祝小绛早日走出来。”
  “小绛要坚强啊。”
  ……
  “我想再看到小绛的笑脸。”
  “我想做小绛的家人,陪着他,可是他总是拒绝我。”
  每一张便签纸都写了日期,字字句句,由一开始的积极逐渐走向了负面,清晰记录了俸迎这段时间的心路历程。
  宫绛的指尖在每一张秀致的字迹上划过,最后停驻在昨天那张上。
  “我好想做个大英雄啊,保护小绛,不让小绛受伤。”
  ——“大哥哥,那、那我长大了,也要做个大英雄,用拳头帮你赶跑坏人,保护你。”
  记忆里的声音跃然心间,与现实的话语交叠了。当年获救的小男孩,软软糯糯地用小短手抚摸着他受伤的脸,信誓旦旦地说,今天那一直为他着想的大男孩也用类似的话音,告诉他自己的决心。
  宫绛苦涩地一笑,便签纸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凝聚着俸迎的良苦用心,俸迎一直在用无声的方式鼓舞他,支持他。只是他沉浸在自己构筑的围城里,拒绝接受外围的温暖。
  他真的如俸迎所说,是个大混蛋。
  他抄起钥匙往外跑,刚跨出门,才意识到外面北风呼啸,又回头,随手抓起躺在沙发上的大衣,关上门跑到了楼梯口,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回家拿了钱包,一路冲下楼,跳上路过的出租车。
  “哎呀小伙子,这么晚了,穿着睡衣和拖鞋是要去哪啊!”
  宫绛低头一看,他什么重要的东西都带了,却偏偏没带上他的体面——一套整洁干净的西装和擦得油亮的皮鞋。
  他甚至很邋遢,乱得起毛的头发,多日未清理的胡渣,不知多久没换的睡衣,还有浓郁的烟酒臭……
  他笑了,原来体面并不是他不可或缺的必需品,就算穿着不体面,他一样可以出门,一样可以面对别人异样的眼光。
  司机是位五十来岁的老师傅,他没有像预想的那样嘲讽宫绛,反而字字句句溢满关心:“小伙子,天那么冷,就别出门了,赶紧回家去吧。”
  “谢谢。”宫绛报了俸迎打工的奶茶店地址,“我得先把一个人带回家。”
  老师傅一点就通,立马一脚油门踩到了奶茶店,宫绛在周围找了三个来回,没见着俸迎,急得如沸水里的虾,面红耳赤又跳脚。
  老师傅还没走,见宫绛兜了几个来回,按喇叭提醒他,他好像一点也没听到,依然像个闷头苍蝇一样乱转。老师傅不得不降下车窗,边招手边大声朝宫绛喊:“小伙子,上车来,别找了,我们到另个地方找去!”
  宫绛回头看到老师傅招手,才后知后觉地跑过去:“老师傅,您怎么还没走?”
  “嗨,你这样子我哪里放得下心,天寒地冻的,你一个人这么找也不是,想想你要找的人平时都会去什么地方,经常去哪里。”
  经常去哪里?灵光瞬间逝过,宫绛跳上车,报了一个地址。
  他的公司。
  凛冽寒风割碎漫天星光,宫绛一直在发抖,到达目的地,他透过灰黑的玻璃窗,看到了坐在门前台阶上的身影,蜷缩成一团,一动不动,像极了了一座亘古不化的冰雕,轻轻一推,便会倒落地上,粉身碎骨。
  宫绛跳出出租车,全身每一根神经都绷得很紧,明明知道自己该不顾一切冲上去,抱住冻僵的俸迎,给其无限的暖意,可是双脚像深深扎根到了地底,生出一地荆棘,走不动,跑不了,他惶恐不安,害怕碰到的会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像当年突然告别爷爷一样,轻轻一碰,忽然间,人倒了,气没了。
  “嗨小伙子你还杵在这干什么!那是你要找的人么,快去带他回车里啊!”老师傅都替他紧张了。
  战栗的灵魂驱使着宫绛迈开脚步,一步一步,然后一大步一大步,最后以冲刺的速度狂奔到台阶前:“俸迎!”
  他脱下大衣,果断罩到俸迎身上,一声一声毫不间断地唤俸迎名字。
  “唔……”俸迎终于有了回应,迷糊中打了个呵欠,抬头看到宫绛,揉了揉眼睛,“小绛,你怎么现在才来找我啊,在这里等了你好久啊!”
  像个闹脾气的孩子,埋怨一直不来找他的家长。
  “怎么样,你有没有冻伤?”宫绛紧张地握住他的手,意外发现他的手跟暖炉似的,热气不遗余力地散发,“你的手居然不冷?”
  “我体热,以前家人都说我是小暖炉。”俸迎捂住宫绛的双手,“你手好冰,出来不戴手套,我又要给你取暖,好麻烦啊。”
  见到俸迎还有精神发表麻烦论,宫绛捏起的心脏踏实下来,他抱住俸迎,轻轻拍了拍俸迎的背:“唉,是我对不起你。”
  “你没做错啊,跟我道歉干嘛啊?”
  宫绛一顿,别扭地承认错误:“我……呃,我不该不顾你的感受,行了行了,我知道我错了,你也别闹别扭了,我们赶紧回家去。”
  “噢,没事啊,”俸迎往宫绛手里呵了一口暖气,搓了搓,“是我想来这里看看。”
  “这里有什么好看,值得你大半夜不回家。”
  “我想看看这里是不是有金银珠宝,值得小绛走了还念念不忘,天天窝在被窝里哭鼻子。”
  宫绛纳闷了:“我像那么容易哭的人?”他就是沮丧而已,还不至于到哭鼻子的地步。
  “小绛这段时间都在哭,”俸迎取下身上的大衣,把宫绛抱进怀里,让两人同时得到大衣的温暖,“心在哭,哭得很悲伤,啊,所以说,大人的世界好麻烦啊,为什么要想那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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