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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人不回来 (大风不是木偶)


于朗低着头接过盒饭,像是心怀愧疚一样,小声说:“也不是什么复杂的阵法。”
“说说吧?我还挺好奇的,得是什么阵法能召唤残魂,”江天晓在于朗对面坐下:“反正也是闲着。”
于朗抬起头,目光透出焦急:“天晓,我——”
“我没生气,”江天晓解释:“我是真的好奇。”
“好吧……”于朗轻叹一口气:“那个阵法,是灵术里的禁术。”
“禁术?”江天晓想,禁术大概就是邪术吧?
“对,灵术师一代代传下来,一向禁止灵术师使用这个阵法,一是因为有风险……而是因为,会伤害到起阵的人。”
“会伤害起阵的人?”江天晓愣住:“也就是说,会伤害到你?”
“嗯,”于朗苦笑:“轻则身体受损,重则魂飞魄散。”
江天晓不解道:“那你就不怕自己魂飞魄散吗?还是说,你能把对自己的伤害控制在一个你能承受的范围里?”江天晓想,于朗既然费了那么大劲来找回自己丢失的一魄,那他肯定会做好防护的措施,否则如果魂飞魄散了,找回那一魄又有什么用?
“我能控制得住自己不受到太大伤害。”
于朗说完,扬起脸,目光湿漉漉地看着江天晓。
哦,这样。江天晓明白了。
于朗说,他能控制得住自己不受到太大的伤害。言下之意很明确,他只能保护的了他自己,却无法保护江天晓——如果江天晓真的被他拿去召唤残魂的话。
“魂飞魄散和死亡,有什么区别?”
“人死后,三魂入轮回,七魄归天地,”于朗说:“魂飞魄散,就是彻底地、永远地消失,和死亡是不一样的。”
“噢。”
江天晓觉得于朗真是个很矛盾的人,他一面想结束永生——所以拼命想找回那一魄,而另一面,他又不愿自己魂飞魄散。其实江天晓想问他,你真的想死的话,为什么不直接让自己魂飞魄散呢?应该是能办到的吧。
于朗像个做错事后乖乖认错的小孩,双手捧着盒饭小口小口地嚼,默不作声,仿佛是怕惹恼了江天晓。
江天晓有点想笑,心说已经事到如今了,其实也不必做出这幅样子。
“那个阵法你布了多久?”
“……三四年吧。”
“噢。”四年,也就是说,江天晓一上大学,于朗就离开甘城,开始布置这个阵法。然后去年,阵法布好了,于是于朗再次出现在江天晓的生活里。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步步为营精打细算设计好的,没有偶然,没有意外,全都是计划好的。
江天晓张了张嘴,终究什么都没说。
下午两人静静搂在一起看着窗外,列车一路向西,景色越来越荒凉。经过西安,出渭河谷地,便进入沟壑纵横的黄土高原。
此时刚刚四月,离雨季还远。偶尔看到的河流,都是些又浅又细的水流罢了,黄浑的河床裸露在外。
江天晓笑了一下,说:“还是南方好,雨水多。北方这河放在南方,只能叫小水沟。松溉县城挨着的那条河,也比这些河宽了。”
于朗也笑了笑,却说:“北方的河虽然水少,不过也有特点……你看没看过张承志的《北方的河》?”
“张承志?”江天晓摇头:“没听说过,写的什么?”
“理想主义,”于朗在江天晓怀里换了个姿势:“讲一个知青参加研究生考试……”
“哎,”江天晓无奈:“你这是变着法暗示我去考研?”
“最好还是读个研,”于朗抬头在江天晓下巴上亲了一口:“我说真的,不要生我的气。”
“嗯……回头考虑考虑。”
“张承志的小说我都挺喜欢的,”于朗说回到刚才的话题:“理想主义,激进得有一点极端,但是很有力量,有一种……生命力。”
江天晓似懂非懂:“嗯?”
“你看了就知道了,《北方的河》,《心灵史》……不过,你这代人大概也不太能看得进去,”于朗顿了顿,继续说:“讲了很多和回民有关的内容,也就是西北这片土地……我现在才明白,活着本身就是一种理想主义。”
江天晓追问:“为什么?”
“因为活着,会有很多痛苦。”
四月十六日凌晨两点一刻,火车准时到达了兰州火车站。
作者有话说:
推荐张承志《黑骏马》《北方的河》。
第一百零四章
再次踏上兰州这片土地,江天晓心里五味杂陈。
不知道迟洋怎么样了,他还在兰州吗?
“于朗,”江天晓无声地叹了口气:“周恪的事情,你告诉迟洋了吗?”
“没有,”于朗的目光躲闪了一下:“周恪和我约定好……不要告诉迟洋。”
“那就让迟洋一辈子被蒙在鼓里?”
“如果告诉他真相,会更残酷,”于朗摇摇头:“周恪的死,既有他被那些黑.社会纠缠的原因,也有迟洋的原因,迟洋的父母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关系,一个生病一个差点自杀,周恪和迟洋的关系又被捅出去……他被逼得没办法了。”
“……嗯,我知道了。”
“以后你也别告诉迟洋,行不行?”于朗忽然说。
“嗯?我——我不会说的。”
“那就好,”于朗牵起江天晓的手,低声说:“有时候,一步错,步步错,根本没有回头路。”于朗说得很轻很慢,简直像是自言自语。江天晓有股冲动,想问他,你说的是周恪,还是你自己?
然而他任他牵着手,什么都没有说。
两人走出兰州火车站时正是凌晨,街道上行人寥寥,唯有路灯和商铺的霓虹招牌闪闪烁烁;即便是干冷的西北,夜风也已经带上了春天的暖意,拂在脸上轻轻柔柔。江天晓和于朗牵着的手轻轻晃荡,像走进一个梦。
从兰州飞往乌鲁木齐的飞机是上午十点起飞的,眼下并不急着去机场。
“天晓,”于朗停下脚步,微微笑着看向江天晓:“我想起几句诗。”
“什么?”江天晓也笑:“于老师,你这两天异常文艺啊。”
“你是四月早天的云烟,黄昏吹着风的软,星子在无意中闪,细雨点洒在花前……”于朗的声音越来越低,低得仿佛浓情蜜意时耳边的呢喃,他的嘴唇已经凑到江天晓嘴角上。
“亲一下。”于朗说。
江天晓头一偏,扣住于朗的手腕,用力吻上去。
虽然是凌晨三点多,但在火车站附近的街道上,时不时便有行人经过。往常于朗绝不会在公共场合主动做这样大胆的事,但这次他却如缺氧一般,狠狠攫取掠夺着江天晓的唇舌。
吻毕,江天晓喘着粗气:“于朗,我们……”
“我们去开间房。”于朗抓着江天晓,径直走入不远处的酒店。
在电梯里两人又开始撕咬般地接吻,抚摸,意乱神迷地冲进房间,于朗一把将江天晓推倒在床,两下蹬掉鞋,扑到江天晓身上。
他的手摁在江天晓胸口,目光像利刃一样钉在江天晓脸上,他幽深的瞳孔里,跳跃着两簇金色的火苗——那是不加掩饰的欲望。
“于朗……你累不累?”
“不累……”于朗气息紊乱,手指却灵活的解开了江天晓的牛仔裤。
……
于朗满身满脸的汗珠,连嘴唇都是红艳艳的。他又暖又湿的侧脸蹭着江天晓颈侧,白皙的胳膊揽住江天晓的腰。
两人都还没平静下来,急促的呼吸此起彼伏。
半晌,于朗直起身,抬手摸了摸江天晓的脸。
“怎么了?”江天晓问他,却没看他的眼睛。
“江天晓,”于朗复又躺下,额头顶在江天晓肩膀上,很久之后他闷闷地说:“我想我是爱你的,真的。”
“……嗯。”
江天晓望着酒店雪白的天花板,声音如常,眼眶却忽然有点热。
从兰州到乌鲁木齐,于朗一直在睡觉。
甚至飞机降落时的那一阵颠簸,也没让他睁开眼。
江天晓不知道于朗是真的睡熟了,还是在装睡。但于朗既然闭着眼,他也就目不转睛地看,目光像画素描时细腻的笔触,一丝一毫地描绘于朗的面孔。
于朗。
两个多小时后,飞机降落地窝堡机场。
来接机的是于朗的朋友,一个目测四五十岁的中年女人,一头棕红色长发,有着一张极具异域风情的脸。
“你好,我叫崔如月,”女人的普通话极其流利:“小江,你叫我崔姐就行。”
“嗯,崔姐。”
崔如月笑了笑,尽管她已经不在年轻,但露出笑容时嘴边陷下去的一个酒窝,仍风韵犹存。
于朗没和崔如月打招呼,只说两个字:“走吧。”
崔如月点头,带二人上了她的车。
在兰州的酒店里说完那句“我想我是爱你的,真的”之后,于朗便陷入了漫长的沉默。即便是江天晓和他说话,他也只是淡淡的应两句“嗯”“是”,再无其他。
就像是那句话耗尽了他的力气。
崔如月开车,半个多小时后,把二人带到一家饭馆门口。这饭馆和崔如月一样也是异域风情的,一进门,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张宽大的棕红色地毯,地摊上绘着繁复的几何图案。墙上也挂了一圈毛毯,毛毯上有着密密麻麻的阿拉伯语。巨大吊灯散发出暖黄的灯光,显得奢华又神秘。
“这饭馆有很多这边的特色菜,”落座后,崔如月把菜单递给江天晓:“都不错的,小江你看着点就行。”
江天晓刚想在“新疆大盘肚”上划勾,手一顿,凑过去小声问于朗:“你现在……是不是不能吃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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