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瑟尔一惊,顿时脑子里一片空白,动了两下嘴唇,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哽住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男人心头一沉,但这么多年游走在生死之间,到底是看淡了许多,倒不会像安瑟尔一样失态,此刻也只是默默的望着安瑟尔,眼神很温柔,充满爱意,却隐隐藏着一丝悲哀。
他没想到命运竟然会如此的发展,果然是报应不爽吗?他前半生发了疯的追求永生,差点连命都搭了进去,最后以失败而告终,后来在安瑟尔的影响下,他便渐渐淡了这种念头,只觉得和爱人在一起,慢慢的一起变老,一起躺进坟墓,也是一件再美好不过的事。
可现在,却有人告诉他,他的爱人永远不会死去,而自己却只能陪伴他短短的一段路,早早的就要先一步离开。
就算刚刚有了一点能够永生的希望,也还没过片刻就急转直下,再次覆灭,让人说不清心头里是什么样的一种滋味……
不过想想,他倒是很快就释然了,是他贪心了,这一辈子,他得到的已经太多,他半世残暴偏执,造了不少的杀孽,连他自己都知道,像他这样的人,按说是得不到什么好下场的,但后来他遇到了安瑟尔,有了各种的奇遇,现在又有了这么多的幸福,还能和爱人携手再度过个百余年,已经是上天的恩宠了,他应该心怀感激,其他的全都是奢求了。
但安瑟尔显然不能接受这种事实,他看着男人的眼睛,只觉得脑子都木了,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说些什么了。
艾普莉此时也意识到自己之前忽略了这个问题,但她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她并不是很懂人类的感情,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们,只能沉默的喝着花茶。
这时,从窗户外面隐约传来一些喧嚣吵闹的问候声,艾普莉放下茶杯,走到窗户前往下面看了一眼,转回头对安瑟尔和男人说,“我的力量恢复,大家也都醒了。这里住的全都是生之一族的人,他们和席尔一样,身上或多或少都流着我的血,只是没有神格,但勉强也能算的上亲人,也许你们该下去,和他们认识一下。”
“恩。”安瑟尔正心烦意乱,有个什么事暂时能转移他的注意力也好,其他的,就等到晚上的时候再和男人单独谈谈吧。
不过说到晚上……
“妈妈,这里为什么没有白天黑夜之分?”安瑟尔尽量用轻快的语气问,努力让自己脑子放空,不再想那件事,“没有太阳月亮星星和云彩什么的吗?”
若不是他们能使用魔法来看时间,恐怕连该什么时候睡觉都不知道了。
“原本是有的,”艾普莉摸摸他的头,慈爱的说,“可随着我的沉睡,维持着能使万物生长的能量枯竭,那些也就渐渐没有了。现在我已经醒过来,日升月降也会慢慢恢复,不过那可是个大工程,一时半会的也无法恢复如初,你若是感到不习惯,可以先把房间挂上窗帘。”
“那我们住在哪儿?”男人问。
“就先住在这二楼吧,我待会儿还要出去抓菲斯的那些讨人厌的影子,可能几天内都不在,等我回来,再帮你们找个房子住。”
“好的,妈妈,那我们先下去了。”安瑟尔乖巧的回道,然后牵着男人的手就下了楼。
这里的居民都很热情,但安瑟尔和男人两人心中都惦记着事,所以也没有特别用心的去交际,幸好这些人只以为他们羞涩,也觉得这么多人围观人家两人恐怕挺吓人的,在对他们表示了友好和欢迎后,就纷纷的散去了,毕竟以后还有的是机会认识。
安瑟尔和男人对他们的这种善意和体贴倒是非常感激,只除了一件事让他们感觉挺困扰——
“那个黑头发红眼睛的家伙在哪里!把他给我交出来!”眼前气势汹汹正双手叉腰对两人吼叫的男人有着一头深绿色的短发,明亮的双眼,皮肤白皙——不对,怎么好像脸上还有些红巴掌印?虽然已经有些浅了,但好像还肿的很厉害……
这不就是一开始他们进村时被阿尔德的恶趣味给“整”了一番的那个男人吗?
其实说是男人也不太合适,他看起来大概只有十八|九岁,还只是个少年,发质看上去很硬,全部向上支楞着,大大的同色眼睛很漂亮,非常有神,只是此刻正满溢着愤怒与不快,死死的瞪着两人。
安瑟尔扶额,阿尔德惹的烂摊子,为什么要他来善后?
“他不是故意的,”安瑟尔叹气,“他只是想看看能不能叫醒你,真的不是故意要用力抽打你的脸,然后揪起你的耳朵丧心病狂的大喊大叫,最后使足了劲咯肢你的痒痒肉的……”
“……”男人嘴角抽了抽,你这真不是在添油加醋火上浇油?
安瑟尔无辜的看他,反正这人早就知道阿尔德对自己做了什么,他只不过是加了一些形容词,对方应该不会在乎的吧?
但面前这位绿发少年显然还就真的在乎了,只见原本还白白嫩嫩的脸蛋瞬间就涨的通红,两只眼睛就要快变成喷火枪,火焰都要化作实质射出来了,一副想要将什么人烧穿两个窟窿的架势,表情扭曲,无比气愤的质问道,“快说!他到底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他现在真的不方便出来。”安瑟尔歉意的笑笑,“他的爱人还在昏迷呢,要不这样,等他爱人醒了,我就让他自己去找你,你看行吗?”
这里的人到底淳朴,这少年一看也是单纯可爱的性情,虽然还处于愤怒之中,但一听到那人的爱人还在昏迷,顿时就露出了迟疑的神色,瘪了瘪嘴,最后满脸纠结的对安瑟尔说道,“你……你可别忘了哦!要是他的爱人醒了,他还不来找我,我……我就还来找你!”不放心的嘱咐完,那少年一边嘴里小声嘀咕着什么,一边满脸不情愿的走了。
安瑟尔无语,心道他不来找你,你不会直接去找他吗?总来打扰我算是怎么回事?
“你真的不是在报仇吗?”男人对安瑟尔不仅不帮阿尔德解释反而还唯恐事情不乱的行为表示了深深的怀疑,他真的不是在报之前阿尔德开艾普莉的玩笑,以及在封印之地中被他的鲁莽行为吓到的仇吗?
“别瞎说,我有什么仇可报的!”安瑟尔拒不承认,但嘴角那充满着幸灾乐祸的弧度却出卖了他的本性。
不过还真没想到,这些生之一族虽然看起来沉睡着,但却能和春神艾普莉一样,神智清醒,还能凭借着意识与其他人交流,不愧是拥有神之血脉的一族,和普通人类就是不能比。但这种不同,也导致了他们没有在第一时间想到还有这种可能性,任由阿尔德趁着人家熟睡时对人家的身体进行了那样惨无人道的“蹂躏”,难怪人家醒了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满村子的找他报仇了。
两人在村子里粗粗的逛了一圈,熟悉了一下环境,很快就觉得没有意思了,因为这里实在是不大,除了绿化程度超乎寻常以外也没有什么好玩儿的东西,让安瑟尔觉得有些无聊。
“要在这里生活几百年……”安瑟尔开始泛起嘀咕,“那我不得无聊死?”
“等回去问问艾普莉,我们还能不能再回到巫师界,你什么时候觉得烦了,我们就回去看看,住几天。”男人温柔的摸摸安瑟尔的头,眼神满是疼爱。
安瑟尔立刻转身抱住他的腰,将脸埋进他的怀里,“就是你对我最好了!”
男人笑,“这就感动了?”
安瑟尔点头,也不说话,男人见他情绪不好,也没再继续逛,而是牵着他回了艾普莉的房子。
维吉还没有醒,阿尔德此时却也上了床,并且温柔的将维吉搂在怀里,陪着它闭目养神。屋里一片静谧,却有一种淡淡的温馨感觉。
他们上了二楼,艾普莉已经不在了,安瑟尔变出了一张床,还有一块黑色的大窗帘,挂到窗户上,屋里一下子就暗了下来。
转回身,男人已经半躺在了床上,正静静的看着他,红眸微沉,见他望过来,便对他伸出手,安瑟尔慢慢走到床边,将手搭上去,被男人握住,往回一带,安瑟尔就扑进了他的怀里。
男人带着安瑟尔躺在床上,将安瑟尔紧紧抱在怀里,一只手轻轻抚摸他的后背。
“别想太多,还有很多年呢。”
“那也不够,怎么能够呢?”安瑟尔的脸埋在男人的衣服里,声音又闷又模糊,“你得答应我,永远都不能离开我!”
男人苦笑,“Boy,你该知道,我无法对抗死亡……”
“你之前的决心呢!”安瑟尔从他怀里抬起头,恨恨的瞪他,“你不是有挑战死亡的勇气吗,为什么现在这么容易就认输了!”
“我曾追求永生,在你之前,可你也知道结果。”男人无奈,叹了口气,用手指帮安瑟尔梳理被蹭的凌乱的头发。
“……”安瑟尔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那是你用的方法不对,也许有什么能……”
“我们早就找过了,你记得吗?”男人并不愿意让安瑟尔难过,但与其抱着无谓的希望糊涂度日,不如早些认清楚现实,然后更加珍惜在一起度过的每一天。
“在你为我寻找复活方法的时候,也是刻意留心过的,没有任何魔法,能将人从死神的镰刀下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