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诺只是笔直地走向前方,一只手插着兜,一只手还捏着刀刃,脊背因为伺机而动而紧绷成猎豹扑食前的弧度。被鲜血压低的锐利猫眼笔直前视,然而余光却最大限度地收集着周边人的一举一动。全身张开的触感让神经隐隐作痛,然而即使怀疑自己是不是肠子都断了,也不能有丝毫地软弱犹疑。
步履坚定,姿态优雅,以及收敛的杀气。
本来想去药房的雷诺想到自己的铭牌里根本没有点数而放弃——只通过铁栅栏和5公分厚的玻璃窗口传递药品的药房连抢劫都做不到。雷诺本能地向着人少的地方走去,走廊渐渐地只剩下他一个人。一个巨大的,带着闷热味的房间出现在雷诺面前。他隐隐记得里面是烘干、收叠衣服的地方。
偌大的空间至少有篮球场那么大,一边还在晾晒着衣服,地下室内的衣服显得格外死气沉沉。而另一边墙角则堆叠着小山般等待折叠的干燥衣物。雷诺掀开衣服,再巴拉巴拉几下钻进去,随手将一堆衣服拉上盖住自己。此刻的他看起来像只受伤了需要躲起来舔舐伤口的小动物。
松懈的神经让疼痛感潮涌而至,雷诺浑身发抖地缩在衣服堆里,分不清身上流的是冷汗还是鲜血,连喘息声也带着抽搐,喉管里咕噜着的哀鸣被硬生生压了下去,雷诺将头抵着柔软的衣物,试图以意念愈合伤口(怎么可能)。
最外面的衣服传来骚动,犹如安全的保护层在被人剥离。神智迷浮的雷诺清醒过来,摈住呼吸,然后在将要露出自己的衣服被掀去的瞬间猛地扑出,将对方压在身下,同时手指间的刀刃抵住对方的脖颈,一双沁着冷汗的双眼精锐地扫视对方,获取信息。
“我,我……不是……”
底下只是个瘦小的男孩,灰色的头发灰色的眼睛,连衣服都是灰叽叽的,虽然长得很清秀,却缺少存在感。男孩有些慌乱地抓紧手中的衣服:“因为衣服脏了我想重新拿去洗……”
雷诺的将匕刃上移到男孩的眼球上方,他这么做仅仅是想让对方更加慌乱,从而产生言语漏洞,并且……用匕首从眼眶插|入大脑死得应该更快吧。不过男孩显然没有感受到这份威胁,反而惊讶地盯着雷诺的手:
“你的手指骨折了?!”男孩稍微冷静下来,灰眸因担忧而浮游亮光,“你受伤了?”
雷诺一言不发地盯视着对方,判断其危害程度——当你受重伤很容易被杀死的时候,自然会比平时更具戒心。
“我会一点医术……”男孩注意到雷诺分析猎物般危险的眼神,有些瑟缩,“我…我可以帮你助理下伤口,你…你不要怕。”伸出手指小心地擦了擦青年脸上流动的血滴,男孩怯怯地道,“我……我是三月兔,在这里负责烘洗衣物,我不会伤害你的。”
雷诺:“……”无论怎么看现在都是他该说“我不会伤害你”这种话吧。
男孩应该15岁左右吧。雷诺想了想松开了手,缩到一边靠墙的地方,仍旧拿着刀刃以极具攻击力的姿势坐着。
三月兔跑出洗衣房,也许是逃走了,也许是去透露消息给别人,谁知道呢。雷诺有些发呆地靠着墙壁,地下竞技场没有阳光,只有炽黄的灯光投射过来。
如果是第二种,那么就全部杀光好了。
刀刃已经嵌在手指单薄的肉中,因为这样拿着趁手,雷诺便不去管它。
洗衣房外响起沉重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只有一个人,不过雷诺还是警惕地盯着门口。门开了,进来的只是灰色三月兔,他小心地将门反锁上,才抱着一个木盒向着雷诺跑过来。似乎知道雷诺对他的不信任,他并没有立刻走到雷诺面前,而是蹲在一米远的地方。打开的木盒里露出各种奇怪的东西,雷诺有些好奇,不过只是稍微睁大了眼睛,仍旧面无表情。三月兔将一块红色的石头递给雷诺:
“这是镇血石,可以帮助愈合伤口。被血侵蚀后会产生引导血液的能力,让血液回归到正常的轨道。你把它按在伤口上,不过我这块很小,所以你的伤口可能会恢复得比较慢。”
“……为什么帮我?”
雷诺不是因为感动才这么问,他只是在试探。人只要话一多,总是能透露出什么。雷诺捏着那块奇怪的石头,并没有马上放到伤口上。虽然恶补的知识告诉他这个大陆有各种奇怪的药品,不过一块石头就能治伤吗?
“因为我的梦想就是成为医生啊,医生帮人治病治伤是自然的吧。”
三月兔一边摆弄着小箱子一边道,“你的伤口没有化脓吧?要是这样的话光用镇血石还不够……”
雷诺掀开衣服看看自己腹部的伤口——因为被手指抠过看上去更恶心了。
“我就这样贴着还是塞进去?”雷诺指了指腹部某洞眼。
“天!”三月兔惊叫了一声,“我看我最好还是把它磨成粉,这样会好一点。”
三月兔用药水帮雷诺清洗伤口,再将镇血石磨粉洒在上面,最后用绷带在腰部缠了好几圈。
“现在让我看看你的手吧。”擦了擦汗,三月兔很自然地伸出手。雷诺犹豫了一下,看看腹部专业的绷带捆法,还是将一边蓄势待发的右手伸了过去。
虽然是个软小的男孩,三月兔在处理伤口时却认真多过害怕,虽然露出一副不专业的难过样,动作却很利落。割伤的手指被小绷带包起来,而骨折的小指跟半截筷子绑在一起。
“没有别的伤吧?”三月兔打量着雷诺一副不放心的样子,尤其是对方身上大量的血迹,怎么都感觉已经超过正常人的失血量了。
“别人的血。”雷诺用毛巾擦擦脸,说话的声音很轻——主要还是被痛的,毕竟虽然药品很神奇,没有麻醉药伤口就会痛,药品刺激后就更疼了。不过在这种地方能弄到伤药就该谢天谢地了,麻醉药太奢侈了。三月兔显然也知道雷诺疼,不禁有点愧疚,他试图说点什么转移对方的注意力:
“我给你说个故事吧。”
“什么。”
“从前有一个小男孩,他的父亲是富有的商人,他的母亲因为生病去世了。男孩的爸爸娶了继母,继母带来了两个儿子。继母对小男孩很不好,她在商人面前夸奖小男孩很勤劳,其实都是她自己逼小男孩去做各种苦力。每当父亲外出经商,小男孩就只能睡在厨房里,每天烧火、挑水、做饭、洗衣服。可是不管小男孩怎么努力,他的继母都不喜欢他,他的两个哥哥也嘲笑满身灰土的他为‘灰男孩’。虽然很辛苦,但是继母对父亲真的很好,看到家庭聚餐的时候父亲幸福的笑容,灰男孩就想:就这样也没关系,只要父亲能够快乐的话。即使被继母打,被哥哥打,还常常吃不饱饭,小男孩都一直为了父亲的幸福而努力着。可是父亲却死了,有一天摔倒的时候病发死去。长官认为是继母为了财产害死了父亲,想要抓走继母三口。继母请求灰男孩去认罪,因为如果没有继母继续打理,父亲的辛苦积攒的产业就会毁于一旦。灰男孩答应了,然后被抓走了。”
“我说的故事会不会太沉重了?”三月兔笑了笑,眼睛却浮着亮亮的水壳,“也许是认为灰男孩必死无疑吧,继母从来没有联系过灰男孩,尽管这样灰男孩还是努力着,他相信自己总有一天可以出去,那个时候他就可以去给别人看病,从疾病那里将重要的人抢夺回来。”
“我也给你讲个灰姑娘的故事吧。”雷诺淡淡道。
从前有个姑娘,是富商的女儿,在母亲死了之后,她的继母带着两个姐姐进入了她的家庭。继母剥夺了她漂亮衣服和美丽房间,让她干着厨娘、清洁工的活。两个姐姐因为嫉妒灰姑娘的美貌而常常找她麻烦。有一天灰姑娘被一个姐姐扇了一巴掌,于是她走到一个门后偷偷哭起来。她的哭泣很安静,只是偶尔会泄露一两声。这压抑的哭泣声将她的父亲吸引了过去:“你怎么了?”父亲问她。
灰姑娘说:“没什么,我就是刚听了一个悲伤的故事,忍不住难过地流眼泪了。”灰姑娘一边说一边柔软地偏过脸去,这样她的父亲就注意到了她脸上的巴掌印。然而无论父亲怎么追问她都不回答,为了家庭和睦,父亲便不再追问。
有一天两个姐姐在后花园追打灰姑娘,灰姑娘挥手将其中一个推倒撞伤了。姐姐立刻跑去告状,说灰姑娘动手打人。父亲责问灰姑娘,灰姑娘含着泪回答:“都是我不好,父亲请责罚我吧,如果姐姐踹我的时候我没有闪开那么她就不会受伤了。”旁边的姐姐气得冲上来推灰姑娘,灰姑娘只是流着眼泪,果然不闪开。父亲很不悦,但是因为没有出什么大事,也便忍下了。
再后来,父亲外出了,两个姐姐合谋着商量欺负灰姑娘。她们又将她堵在后花园,拿了棍子要殴打她。灰姑娘反抗起来,她抓住其中一个,咬住了她的手,将对方的手指都咬了下来。两个姐姐吓呆了,这个时候灰姑娘拿出匕首,从嘴里把手指摘出来,对被咬掉手指的二姐姐说:“如果有人问你手指怎么断了,你就说‘我想要尝尝人肉的味道,就把自己的手指吃掉了’如果你不答应这么说,我就捅死你。”二姐姐害怕地点头了。这时灰姑娘又把断指塞进大姐姐的嘴里说:“把它吃下去,如果有人问你二姐姐的手指怎么断的,你就说她自己吃了下去,如果你不答应我现在就捅死你。”大姐姐也害怕的答应了。然而等到回到大房子,她们立刻向母亲哭诉了,震惊的母亲立刻把父亲叫了回来,说要将灰姑娘关入监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