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杀了人,而他甚至不知道该用怎么样的心情去面对。
无论这个世界怎样的诡异,感触真实的鲜血都在他的匕首上流淌而下。
精致却脏污的地毯上还残留着没吃完的人类内脏,空气里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味道。
弗雷德看出雷诺心情不好,他试图说些让他开心的话:
“怪物被杀光了!你是英雄!”
如果周围出现喝彩或者顶礼膜拜的村民,也许雷诺真的会以为自己是英雄。雷诺将匕首甩了甩挂在身上,然后抱起小红帽的尸体,让弗雷德带路,将小红帽葬到了祖母的身边。
弗雷德不明白。
“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她都是她的小红帽。”
雷诺这么说后,弗雷德更加迷糊了。谁是谁的?小红帽是谁?
不过他感觉到雷诺心情并没有好起来——弗雷德不明白,他明明做了让大家高兴的事,为什么却像是做了不好的事那样沮丧呢?
“她是个坏人。”弗雷德肯定地说。
“也许吧。”雷诺站起来,用一边的树干蹭着匕首上凝固的鲜血,“但是既然她死了,一切就都过去了。只有我,将背负着杀人的罪继续活着。”
“你又没有错!”
“不管什么理由,杀人总不算对。”雷诺叹了口气,望了一眼树梢上的远方,“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并不是感到愧疚,也没有过多的自责……我们去把那绿怪物葬了吧。”
不过他们到底没有埋葬绿怪物,因为在那之前他们被兵器上有着雪花印记的士兵包围了——看起来是暴风国王的手下,而带头的正是雷诺上次在森林中见过的要杀他的猎人。此时那个猎人正骑着高头大马,穿着军装。
无需开场白,两队人马狭路相逢,打了个照面,彼此冷视着打量,彼方士兵还来不及发问,来一句:“你就是白雪王子吗”或者“你是谁”之类的短句,雷诺就勒马转身,狂奔而去——他傻了吧唧才会搞清楚对方是谁目的几何!来者不善走为上策!
弗雷德虽然迷糊得摸不着北,不过也立刻转身,跟着雷诺一路狂奔,并在奔跑中化身为狼,为雷诺指路。
然而对方显然有备而来,除了之前的一队兵马,其他的大道上都埋伏着步兵。而森林小径纵马多有不便,纵然乌兔是数一数二的宝马,在这样的形式下,超优越的马达性能也显示不出来。
嗖嗖嗖——
白色翎羽的木箭扎在一边的树干上,雷诺来不及细看,乌兔一个跳跃,快速地窜入枝叶横斜的另一小径。
然而长期下去,毕竟不是持久之计。
对方人马众多,可以轮班替换,互相补充。可以交换马匹让马尽可能保持体能,而他和乌兔只有一人一马,虽然有弗雷德掩护,但是毕竟无以为继。而弗雷德也成为了身后骑兵的目标,再这样下去,恐怕连弗雷德也要被自己连累。
Y型岔道出现在雷诺面前,雷诺勒住乌兔,跳下马背,对弗雷德道:“现在开始,我们分开行动。”
“那你怎么办?”弗雷德焦急问,完全没考虑到自己正被卷入无妄之灾。
雷诺道:“你走右边小路,帮我引开一批追兵。我让乌兔走左边,剩下的人必然会跟着乌兔而去。我到森林中躲一躲,等风波过去后,你再返回来找我。”
雷诺神色这般冷静,说起来头头是道,弗雷德不疑有他,立刻点头说“好”,快步向一边小路窜去。雷诺拍拍乌兔的屁股,叹口气:“马儿马儿,没有我你跑得更快,但愿你和弗雷德都平安无事。”
乌兔眨巴眨巴眼,歪了歪头,在被雷诺狠狠抽了一把后,有些疑惑,也有点不开心,但是还是乖乖地向前跑去。身后的骑兵队带得地面都微微震动,雷诺赶紧闪身向着一边灌木草丛密集的森林走去。
然而对方除了有马队,还有追踪犬。很快一队步兵就追了上来。
对方有比雷诺更加锋利的宝刀,有护体的铠甲,也有弓箭手。本来就被荆棘齿草弄得狼狈不堪的雷诺,还要被身后破空而来的羽箭惊出一身冷汗。
很快灌木退去,草丛也变得矮小,地面袒露出来,一望无垠的大海开始出现在雷诺的视野里。
他停下脚步,急促的呼吸让他呼吸道都生疼,汗水随着弯腰的动作滚落下来。穿着有雪花标记军服的士兵慢慢地靠近了,而身后是临海的悬崖。雷诺一边调整呼吸,一边分析现状——
很多次破空而来的飞箭擦着手臂而过,雷诺不得不作出这样的猜想——这些士兵并不是真的想杀死他,而是想捉他回去。虽然暴风国王是个喜欢上自己儿子又极度自恋的变态,不过大概也觉得得到活人比玩尸体好吧。可是领队的猎人却是真的要杀他的,虽然不知道原因,雷诺却可以感觉到——一旦落入对方手中,自己很可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想要暂时被抓住而在半路逃走实在是风险太大。期待弗雷德救自己不太现实,弗雷德撑死也就一只狼,与有着锋利兵器的部队作对不会有好结果,那么他也白费心机让弗雷德逃走了。
可是眼下除了被抓走,实在没有更好的选择。
虽说跳崖的话反正下面是海,他应该不会倒霉地刚好跳到礁石上一头撞死,可是……他不会游泳。
书到用时方恨少,死到临头没技能。由此可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是至理名言。
雷诺不想被捕,可是眼见着那些士兵连脸都可以看清了。雷诺没那个勇气跳崖,可是不小心脚滑了。
系统提示:「小红帽」任务奖励已经决定发放,根据目前情况,将为你提供两个奖励作为选择:
一、将你重新挪回地面,并赠送可以隐身一小时的宝具「毁灭存在感之风衣」。
二、祖母死亡真相。
请在两秒钟之内做出选择。
雷诺咬牙,额头上渗出冷汗——
系统提示:冰~宫~两秒已到,既然在这生死存亡时刻你也没有立刻做出决定,系统已默认你选择了第二个选项。
“……”理智上来说,不管怎么样都应该是解决当务之急保住性命才是。可是在心中,雷诺确实很想知道事实,他不想对弗雷德心存猜忌。不过,被系统宣判之后,雷诺深深觉得,自己应该比较偏向于第一个选项才对——如果死了,什么都没有意义了啊!
系统提示:真相是——狼形态的弗雷德在偷吃鸡蛋糕时被祖母发现了,因为祖母认为小红帽是被大灰狼吃掉的对狼很有心理阴影,于是乍一看到弗雷德吓一跳不小心摔倒了,刚好脑袋磕在石板上,于是脑震荡死了。
“……Shit!”
掉入海里的雷诺真想扇系统两个大嘴巴。
11人鱼王子②
在黑色的海水包围中,雷诺逐渐失去知觉。
当他的意识重新升起,他正站在奇怪的空间里。黑蓝色的空间,似乎是在海水中,但是他却没有窒息的感觉,海水似乎经过过滤般,只剩氧气涌入他的口鼻。
他不受控制地往前走,因而雷诺意识到他很可能是在梦境中,虽然一切都显得那么真实、清晰。然而只有梦中,才会有着毫无理由的却无法停止的举动。
随着距离的靠近,前方的景相逐渐明晰浮现,如同一团晕染开的泼墨画逐渐收缩、凝聚,雷诺看到了红色的珊瑚礁围绕出小花园般的场景。在本该是喷泉的地方摆放着巨大的张开的白贝壳,贝壳里铺着细腻的白沙,摆放在白沙上的是蓝色的鱼尾,因为光线和角度的问题,本该纯蓝的鱼尾上偶尔爆发出明亮的珠白色,或者渐变的孔雀绿。尾巴随着抽泣声轻轻甩动着,一个金色齐肩短发的小男孩正用白软的小手背擦着红扑扑的眼眶,在他蓝色的眼睛里滚落出透明的眼泪,那些眼泪在坠落的过程中变成如水晶般璀璨的宝珠,在他的身边积聚,有几颗滚落下来,在被水填充的空间里无声滞缓地滚动,带出一丝幽幽的星光。
“你为什么哭?”
雷诺蹲到小男孩面前,凝视着他发红的眼眶。小男孩吃了一惊,停下了流眼泪。
“因为大家都喜欢我哭啊,我的眼泪很珍贵的呢。”说着男孩有些自傲地抬了抬下巴,但是他在雷诺的脸上并没有看到和其他人那样的欣喜表情,也没有得到预想中的夸奖。黑发青年只是淡淡地看着他,眼神看起来有点忧伤。
“是吗……”雷诺摸了摸小男孩柔软的金发。
“等我把这些收集起来送给母后和父王,他们一定又会开心地夸奖我了。”
小男孩甩了甩鱼尾巴,用短小的胳膊去搂白沙上的珠子。
“怎么没人陪你?”
听起来对方似乎是个小王子,雷诺却看不到任何照顾他的侍女侍从。
“都是贝鲁西不好,如果不是最近一直哭不出来,父王和母后也不会不理我了…”小男孩垂下头,眼眶中又蓄起眼泪。
“不要哭了。”雷诺用折起的手指揩去小男孩的眼泪。小男孩吃了一惊,抓着雷诺的手指,上面是破碎的泪痕:“这些本来可以变成宝珠的!”